李建军出门时,黄贝岭村的巷子里还飘着煤炉的烟。他把电大教材卷成筒塞进帆布包,金属拉链划过 “深圳电大” 的布标时,勾住了昨晚新缝的补丁。秀兰托他带的货单别在裤腰上,三双肉色丝袜、两打尼龙短袜,都是东门夜市最畅销的款,字迹是她特有的娟秀字体,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巷口的豆浆摊已经支起来了。阿婆的铝锅冒着白汽,勺子敲在搪瓷碗上叮当响。李建军摸出两枚硬币放在摊面上,指尖触到碗沿的温热,突然想起秀兰昨晚在公用电话亭说的:“今早先去笋岗仓库补货,再去华强北看看摊位。” 他抬头看了看天,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像块浸了水的棉絮。
10 路公交的站牌下已经站满了等车的人群。穿工装的工人、拎菜篮的阿婆、背书包的学生,把人行道挤得满满当当。李建军站在人堆中,帆布包的边角蹭着身后姑娘的自行车筐,筐里的鲜荔枝散发出甜腻的香。有人用粤语喊 “来了来了”,远处传来公交车的引擎声,夹杂着售票员 “请大家往里边让一让” 的吆喝。
车门打开的瞬间,人潮像被吸进去的水流。李建军被夹在中间,膝盖顶着前面人的背包,后背被后面的纸箱硌得生疼。他费力地从口袋里摸出零钱,指尖刚碰到售票员伸出的手,BP 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起来。刺耳的 “滴滴” 声在嘈杂的车厢里格外清晰,引得周围人都朝他看。
李建军摸出 BP 机按亮屏幕,绿色的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我正前往罗湖公交总站 —— 秀兰”。他把BP机揣回兜里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了烫金的 “摩托罗拉” 标志。
车过文锦渡时,雨点子突然砸在车窗上。起初是稀疏的几点,很快就连成了线,把窗外的 “时间就是金钱” 标语糊成模糊的色块。李建军想起四年前刚到深圳,他和三娃挤在同一辆 10 路车上的情境。
“人民桥到了,落车请准备。” 售票员的粤语报站声刚落,李建军就挤到了车门边。帆布包的带子勒进肩膀,里面的《电路基础》课本硌着肋骨,扉页秀兰抄的公式表仿佛在发烫。他记得她抄这张表时,夜市的 LED 灯箱刚好闪到 “十元三双”,蓝光照在她低头的侧脸上,睫毛像两把小扇子。
从人民桥下车,再转到笋岗仓库,李建军在第三排货架前蹲下,指尖划过成排的袜盒,塑料包装上的尺码数字在昏暗的光里泛着白。数出三双肉色丝袜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头看见秀兰举着伞站在雨里,军绿色的伞面还在往下滴水。
“你怎么来了?” 李建军站起身,手里的袜盒差点掉在地上。秀兰把伞往他这边倾了倾,发梢的水珠滴在货单上:“刚在公交站看见你,想着一起去华强北。” 她的帆布包鼓鼓囊囊的,里面露出半截折叠货架的金属边,“听说华强北新开了个夜市,想去踩踩点。”
两人并肩往站台走,秀兰的布鞋偶尔蹭到他的工装裤,溅起细小的泥点。“你要买什么元件?” 她突然问,指尖捏着货单的边角,“我表舅在赛格大厦有柜台,或许能拿到批发价。” 李建军摸出兜里的清单 —— 三个电解电容、两个集成电路,都是车间没有的型号。
公交站的候车棚下挤满了避雨的人。李建军刚站稳,就看见售票员正和个乡下妇人争执,妇人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毛票,说 “明明讲好五毛”。他摸出兜里的零钱数了数,三张壹角、两张伍角,够买两张去华强北的车票。指尖捏着纸币的边角,突然想起秀兰的 BP 机号码,末三位也是 “515”,和车票钱数巧合般一致。
正要往 204 路公交的队伍里站,裤兜里的零钱突然散落一地。他慌忙蹲下身去捡,壹角纸币被风吹得打旋,其中一张正好落在双布鞋前。秀兰的伞往他这边倾得更低了,她的指尖碰到那张壹角纸币时,突然在他手心飞快地划了下,像在写什么数字。李建军刚要问,她已经站起身,把叠好的零钱塞进他手心。
“我去华强北看摊位。” 秀兰跟在他身后上了公交,声音被雨声盖了一半,“听说电大今晚有课?” 李建军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突然回头看她,雨点子落在她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她慌忙低下头,假装整理帆布包的带子,声音细若蚊蚋:“我…… 我想跟你去旁听一节,行吗?”
华强北的电子市场比东门还热闹,雨已经小了。秀兰提着帆布包往华强北路的方向走,临走前把一把伞塞给他:“下午可能还会下。” 她的指尖在他手心里又划了下,这次李建军看清了 —— 是 “4:30”,三娃店门口的碰头时间。望着她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帆布包上的袜样卡片像只振翅的蝴蝶。
李建军在赛格大厦转了两圈,终于在三楼找到秀兰表舅的柜台。电容的价格比市面便宜两成,焊锡丝更是买三送一。表舅用粤语喊 “后生仔眼光好”,塑料袋在他手里转了个圈,但他没有卖集成电路。建军在周围又转了几圈,才买到需要的元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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