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细卫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迈开脚步,鞋底摩擦着粗糙的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一步,一步,朝着床沿逼近。
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她濒临崩断的心弦上。
他被油灯放大的影子,扭曲变形,如同一头巨大的、沉默的兽,缓缓覆盖上她单薄的身体。
那带着浓烈酒气和烟草味的滚烫呼吸,几乎喷到了她的额发上。
一只骨节粗大、布满厚茧和裂口的手,带着犹豫和一种笨拙的蛮力,试探地、沉沉地落在了她的肩头。
指尖的热度透过薄薄的嫁衣,烙铁般灼烫着她的皮肤。
潘高园猛地一颤!就在这触碰发生的瞬间,她霍然抬起了头。
没有看那只手,没有看近在咫尺、呼吸灼热如烙铁的汪细卫。
她的目光像两道冰冷的箭,越过他敦实的肩膀,死死钉在桌上那盏跳跃的油灯上。
昏黄的火苗,在她漆黑如深潭的瞳孔里疯狂燃烧、跃动、扭曲。
没有丝毫迟疑,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吸尽了这屋里所有的空气。
凝聚了所有的力气,朝着那簇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微弱火苗,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吹了出去!
“噗——”
一股气流精准地掠过灯芯。
黑暗,如同汹涌粘稠的墨汁,带着吞噬一切的决绝,瞬间淹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明,连同她眼中那点被恐惧和绝望点燃的、挣扎的火焰,彻底熄灭,沉入无边的死寂。
绝对的黑暗像冰水一样灌满了小屋,潘高园的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尖叫,等待着那无法逃避的碾压与撕裂。
那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迫近,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就悬停在她面前寸许之地。
她能感觉到那具壮硕身体的轮廓散发出的热力,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死死抵在冰冷的床沿上。
那只落在她肩头的手,并没有如她预想般粗暴地向下撕扯,反而像是被她的剧烈颤抖,和这突如其来的黑暗给定住了。
粗糙的手指在她肩胛骨处僵硬地停留着,带着一种笨拙的迟疑,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凝滞了数秒。
“你……”汪细卫的声音在咫尺之遥响起,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像砂纸刮过木头,“你……冷?”
他问得突兀又含糊,似乎黑暗剥夺了他所有的表达,只剩下最直接的感官。
潘高园没有回答,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她只是更紧地蜷缩起来,双臂死死抱住自己,像一只受惊的刺猬。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低沉的、仿佛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叹息。
那只手,带着厚茧和裂口的手,慢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的试探,从她的肩头滑落下去。
粗糙的指腹滑过她嫁衣的布料,那微小的摩擦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然后,那温热沉重的压力彻底离开了她的身体。
紧接着,是鞋底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他退开了。
几步之后,是摸索的窸窣声,桌上传来轻微的碰撞,是火柴盒被拿起的声响。
“嚓——”一声轻响,短暂的火花在黑暗中骤然亮起,瞬间照亮了汪细卫凑近油灯的面孔。
那火光映着他黝黑敦厚的脸,眉头紧锁着,额角带着汗,眼神里有未褪尽的酒意。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惊扰后的茫然和一丝……不知所措。
火光只持续了一瞬,他笨拙地划了两次才点着灯芯。
昏黄的光晕重新弥漫开来,驱散了浓墨般的黑暗,但并未驱散小屋里的凝滞。
汪细卫背对着她站在桌边,宽阔的背脊微微佝偻着,双手撑在桌沿,低着头,肩膀一起一伏,似乎还在平复那过于急促的呼吸。
油灯的光将他的影子投在惨白的墙上,巨大而沉默。
潘高园依旧蜷缩在床沿,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刚才那一口气吹熄的仿佛不只是灯,也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盖住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
只有那微微颤抖的、紧握成拳放在膝上的手,泄露了她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
沉默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哔剥声,和汪细卫逐渐平稳下来的、依然粗重的呼吸。
过了许久,久到潘高园几乎以为时间已经停滞,汪细卫终于转过身来。
他没有再靠近,只是站在离炕几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发顶和那身刺目的红嫁衣上。
他的眼神复杂,有未消的酒气,有男人本能的渴望,但此刻,似乎被一种更深的困惑,和一种笨拙的善意暂时压制了。
“你……”他又开口,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却依旧带着一种庄稼汉特有的、不善言辞的滞涩,“你……渴不渴?”
他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桌面,显得有些窘迫,“我……我去灶屋给你舀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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