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现在工程结了,有点活钱,赶紧把房子立起来!给老婆孩子一个安稳窝,这才是顶顶要紧的正经事!下个工程在哪?猴年马月?谁也说不准!”
他转向潘高园,语气不容置疑:“高园,这钱你收好!给他管死了!一分一厘都得用在刀刃上!他要是敢乱花一个子儿,告诉我,看我不敲断他的腿!”
潘高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自己父亲躺在床上是个累赘,公公就像个只会抽烟的哑巴……
从李师傅身上,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如山岳般厚重踏实的父爱。
她用力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紧紧、紧紧地攥住了那两捆钱,仿佛那是撑起整个未来的脊梁。
“师傅……他……他挣的钱都交我……不乱花的……”她断断续续地保证。
看着眼前这对在生活泥泞里相互搀扶、眼神依旧清亮的年轻人,李池卫心底五味杂陈。
摊上那样的爹娘,是他们命里的劫数。
自己能做的,就是在这关键处,狠狠地托他们一把。
在他心里,汪细卫早就不单单是徒弟了。
当年那个在工地上,因为笨拙被嘲笑却咬着牙不肯服输的半大孩子,那个眼神倔强、干活不惜力的少年身影,与眼前这个能独当一面的汉子重叠在一起。
传艺,亦是传灯。
自己和老伴那天走了,徒弟也是要披麻戴孝的。
自家闺女没这缘分,这一身的手艺和这份牵挂,就托付给这个实心眼的“憨儿”吧。
剩下的钱,李池卫仔细分装进几个结实漂亮的帆布袋子,这都是他早就计算好的。
干工程,讲究的是“财散人聚”。
晚上,他叫上汪细卫,师徒俩踏着清冷的月光,提着沉甸甸的“心意”,一家家去拜访那些在临乡说得上话、对工程有过关照或未来可能搭把手的人物。
月光如水,映照着师徒俩沉默的身影。
每到一处,李池卫都郑重地将略显拘谨的汪细卫推到前面,拍着他的肩膀,话语朴实却字字千钧:
“老哥/老弟,这是我徒弟细卫,跟我亲儿子没两样!往后在这片地界,还得仰仗各位多提点、多照应……”
汪细卫不善言辞,只是恭敬地鞠躬,递上特意买的好烟,笨拙地学着师傅的样子应酬。
将每一张面孔、每一个名字、每一份或真诚或客套的情谊,都牢牢刻进心底。
他明白,师傅这是在用自己的半辈子积攒的脸面和人情,为他未来的路铺下一块块基石。
这份恩情,深似海,重如山。
养老?那是天经地义!
再造之恩,此生结草衔环难报万一!
工地的收尾在精雕细琢中悄然完成。
内墙的粒子刮得光洁如镜,电线如隐秘的脉络规整地隐入墙体,水路通畅,连防冻的草垫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门窗严丝合缝,一串串黄铜钥匙被汪细卫用细麻绳仔细系好,工整地贴上写着房号的小纸条。
最后的验收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仪式。
李池卫陪着临乡的负责人,汪细卫紧随其后,逐层查看。
负责人背着手,满意地点头,手下人早已确认无误,此刻的巡视,是对彼此心血的尊重,也是对圆满结局的确认。
庆功宴没去外面人多眼杂的馆子,就设在租住的农家小院。
潘高园和杨春燕使出了浑身解数,将有限的食材化作一桌令人惊叹的乡土盛宴:
油亮喷香的青椒肉丝在灯下泛着诱人的光泽,红艳滚烫的麻婆豆腐氤氲着麻辣鲜香,山药炖腊猪蹄汤浓白醇厚,干笋炒腊肉咸香筋道,金黄的鸡蛋番茄汤点缀着翠绿葱花,清炒白菜碧绿爽脆。
还加上几道这时管控不算严的本地特产菜肴,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虽无海味,但有山珍,更显得心意十足,热气腾腾地熨帖着肠胃与人心。
酒过三巡,气氛热烈。
乡里的干部们吃得额头冒汗,赞不绝口。
一位微醺的负责人指着刚端上一盘热菜的杨春燕,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两位师傅这手艺,埋没在工地可惜了!咱乡政府食堂正缺这样的人才,有没有兴趣来?”
酒桌上的话,像飘散的烟,众人哄笑附和,谁也没太当真。
潘高园笑着道谢,杨春燕则羞涩地低下头,心却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悄悄漾开了一圈涟漪。
这随口的一句玩笑,竟像一颗种子,不经意间落进了她年轻的心田。
喜欢山里那点破事请大家收藏:(m.2yq.org)山里那点破事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