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她刚合眼,就跌入纷乱的梦境。
先是看见崔咏梅穿着那件蓝布衫,小腹平坦地站在田埂上哭诉:我的孩儿没了……
转眼间婆婆钱左秀突然出现,干瘦的手直指她肚子:把你这个过继给细能!
最骇人的是梦见自己一摸肚子竟变得空空如也,连怀里的大狗子也不知所踪……
潘高园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粗布寝衣。
窗外月色凄清,怀胎六月的肚子随着急促呼吸起伏。
她颤抖着手摸向熟睡的大狗子,直到触到孩子温软的脸蛋才稍稍安心。
杨春燕也被潘高园这声给惊醒,起身问:“怎么了?园嫂子?”
潘高园拍拍胸脯说:“刚做了个噩梦,把自己吓醒了!没事,燕子,你睡吧!”
杨春燕答应了一声,倒头又睡了过去,而潘高园却轻轻的拍着大狗子,一手抚摸着肚皮,怎么也睡不下去了。
次日清晨,潘高园眼下乌青地搅着粥锅。
杨春燕来帮忙时被她拉住:燕儿,你再帮嫂子留意一下,看看老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往姑娘手里塞了个煮鸡蛋,又在她面前放了碗粥,别大张旗鼓,悄悄的打听下。
等到日头偏西,杨春燕背着背篓跑过来:不好了嫂子!崔嫂子小产了!说是前日担水时和钱婶置气,抻着了……
小丫头压低声音,我隔着窗瞧见崔嫂子躺在床上掉眼泪哭喊,跟生孩子没什么两样,就是钱婶在院里捶胸顿足骂讨债鬼
潘高园手里的簸箕落地,她突然想起沈老爷子说过的话——胎像不稳,最忌忧思惊惧。
如今老宅真出了这等事,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夜里的噩梦莫非是预兆?不都说梦里的都是反的嘛?
大狗子摇着她的裤角。
潘高园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手正死死攥着衣襟。
她蹲下身紧紧抱住儿子,声音止不住发颤:狗子乖,谁来了都不能跟人走……要听妈妈的话啊!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潘高园惊惶地望向通往老宅的小路。
风吹过新屋后的山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的哭声,不时有个东西在磕碰,像有人在后面寻摸什么东西。
这大夏天的,潘高园都觉得身体发冷,她觉得周围都是坏人,都在窥窃她的两个孩子。
汪家老宅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终究没能关住汹涌的怨气。
傍晚的炊烟还没散尽,正屋里就爆出了汪细能嘶哑的吼声。
他一把将药碗掼在桌上,褐色的药汁溅湿了褪色的桌布。
“妈!当初大哥是不是还过来说过?说咏梅得去医院瞧瞧!您咋说的?说‘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就她金贵’,就舍不得那点钱!”
钱左秀正在灶台边舀猪食,铁勺哐当砸进桶里。
她旋风般冲进堂屋,枯瘦的手指直戳儿子鼻尖:“钱钱钱!你就知道伸着手要钱!这家里有一分钱是你挣的?你大哥好歹知道出去刨食,你呢?躺床上当大爷倒学会逼老娘了!”
“以前是腿伤了不方便,现在呢?腿好了也不干活,指望老娘一个人养着你们?”
躲在自家里偷听的邻居屏住了呼吸,小孩都停止了嬉闹。
只见汪细能猛地撑起瘸腿站起来,拐杖咚咚杵着地:“是!我没出息!可那是您亲孙子!现在好了,孩子没了您痛快了?”
他声音突然带了哭腔,“咏梅天天说身子不舒服,您倒惦记着那几张票子!”
“放你娘的屁!”钱左秀跳起来拍桌子,震得顶棚掉下灰来。
“潘高园怀大狗子时挑粪锄地哪样少了?怎么没见她掉块肉?我怀你们的时候哪个不是快生了我还在地里?自己没本事怀稳当,倒会甩锅!”
她突然阴阳怪气冷笑,“保不齐是有些人故意折腾掉的,好赖在我头上!”
里屋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崔咏梅挣扎着从床上滚落在地,脸色惨白如纸。
她也不起身,就瘫坐在砖地上望着婆婆,眼泪无声地淌:“妈……那天是您让我去担水,说……说躺着装什么千金小姐……”
她突然凄厉地笑起来,“现在如您的愿了,如您的愿了!”身下的血水不断的流着。
钱左秀被笑得毛骨悚然,嘴上却更凶:“谁家媳妇不担水?就你娇气!”可眼神却躲闪着不敢看地上的人。
汪细能突然抄起拐杖发疯似的砸向墙边的腌菜缸。
瓦缸应声碎裂,酸水淌了一地,他在四溅的腌菜里红着眼睛喘粗气,像头困兽。
暮色透过窗棂,照见地上破碎的陶片和泪迹,也照见这个家再也拼不回的裂痕。
感谢各位的催更,感谢各位送来的为爱发电!请各位抽点时间,帮我点点评价,感谢!
喜欢山里那点破事请大家收藏:(m.2yq.org)山里那点破事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