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山的雪下得邪乎,洗尘台的石阶早被雪埋了半截,望仙碑上积的雪能没过脚踝,风一吹,雪糊得人睁不开眼。
夏蓝立在台顶,月白锦袍沾了雪也显不出乱,他眉峰压得低,眼瞳在雪地里泛着冷光,没说话,可周遭的雪像被冻住似的,连飘都慢了半拍——
这就是仙界最强的威压,不用动气,就够让人发怵。
安英站在他身侧半步后,深青锦袍领口沾着点凌霄山的霜,手里攥着柄未出鞘的长剑,指节捏得发白。
方才离着半里地就听见哭嚎,此刻台下围的哪是闹事的修士,竟是半圈披麻戴孝的——
为首的婆子抱着块灵牌,跪在雪地里直磕头,额头磕出了血,混着雪沫子糊了满脸,看着又惨又疯。
“仙人开恩啊!”
婆子哭到嗓子哑,灵牌往地上一掼,“我儿前日还跟我念叨着要过洗尘火,今日就被你们当破烂似的扔回来了!浑身焦得连亲娘都认不出,你们还我儿命来!”
她身后立刻跪倒一片,有个半大孩子扑上来要抓夏蓝的袍角,被安英侧身拦住,孩子便拽着安英的袖子哭:
“就是你们杀的!我哥说了,你们收了张财主的钱,把飞升名额给他儿子,见我哥不肯走,就把洗尘火调得老旺,活活把人烧死了!”
人群里早有挑事的喊起来,还是那络腮胡,举着锈斧往台柱上砸:“我就说他们卡人!如今还杀人灭口!这天理何在!”
瘦高个也举着那张皱巴巴的黄纸条:“灵验帖上明明白白写着化虚境就能过!他们就是怕我们这些苦修士飞升分了仙泽,故意设的死局!”
安英扶着那孩子的胳膊,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转头看夏蓝时,见仙尊依旧立在原地没动,墨色的眼瞳沉沉落在那灵牌上,瞧不出喜怒。
他咬了咬唇,往前站了站,将夏蓝挡在身后小半分,声音清透却带着刚硬:
“休要胡言!洗尘火温有守台弟子实时记录,绝非能随意调动!张公子过洗尘火那日,十二名弟子轮值见证,水镜记录现存守山阁,随时可查!”
婆子却疯了似的扑过来,被安英横剑拦住——剑未出鞘,只用剑鞘挡着,可婆子还是往剑鞘上撞:
“你拦我!你们都是一伙的!我儿死得冤啊!”
“赵虎前日确来试过洗尘火。”
清梦终于从台边石柱上直起身,霞色锦袍往雪地里一站,冷白的脸比雪还寒,她没看那撒泼的婆子,反倒冲瘦高个抬了抬下巴,
“但他哪是被火伤的?是偷偷把‘焚心散’混在灵玉里带进去,想靠邪术压火温蒙混过关,结果灵力相冲炸了灵玉,才把自己烧了个半残。”
婆子尖叫:“你放屁!我儿老实巴交的,哪懂什么邪术!”
“老实?”
清梦嗤笑一声,指尖凝出灵力,半空中浮出片水镜,里面映着前日的场景——穿灰袍的汉子正往灵玉上抹药粉,正是那赵虎!
他往洗尘火里一跪就急着催灵力,灵玉“啪”地裂了道缝,火舌瞬间窜上他胳膊,守台弟子要拉他还被狠狠甩开,嘴里还骂骂咧咧:“别挡老子飞升!”
水镜映得清楚,连他袖口藏着的小药瓶都看得分明。
人群里顿时静了静,有几个跟着哭的悄悄往后缩了缩。
可那婆子还不死心,指着水镜喊:“那也是你们逼的!若不是你们收了张老财的钱把名额给他儿子,我儿何至于急着用邪术!”
这话刚落,人群外忽然挤进来个穿锦袍的少年,脸白得像纸,手里攥着块裂了的灵玉,刚挤到台边就“噗通”跪下,膝盖砸在雪地里闷响一声:
“不是的!仙人们没……没收钱!是我爹……是我爹找了魔界的人,给我换了块假灵玉,说能帮我蒙混过洗尘火……”
这话一出,人群彻底炸了锅!安英又往前站了站,几乎将夏蓝全护在身后,握剑的手紧了紧——魔界的人竟掺和进来了?他看向那少年:
“你说清楚!什么假灵玉?”
少年抖得像筛糠,攥着灵玉的手不停打颤:“就是……就是块混了魔气的玉!我过火时总觉得心慌得厉害,刚想退出来,就看见赵大哥那边灵玉炸了……后来我才知道,我爹给了魔界那人千块上品灵石,还说……说那人能打通仙尊这边的关节,让仙尊睁只眼闭只眼……”
夏蓝这时才微微动了动,他没看那跪着的少年,只抬眼望向松树林的方向,墨色的眼瞳里压着霜,却在瞥见安英绷得笔直的背影时,心底悄悄漾开点得意和骄傲——这徒弟没白养,护得倒是紧。
“魔界的人?”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稳稳落进每个人耳朵里。
“本尊倒不知,魔界东西在本尊这里有这么大的效力。”
这话刚落,人群外忽然刮来阵刺骨的寒风,风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威压——不是仙界那种清寒的镇摄,是带着腥气的、能压得人骨头缝都发疼的凶戾。
方才还吵嚷的人群瞬间噤声,有几个修为浅的直接软倒在雪地里,牙齿打颤着连头都不敢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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