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庇护所“蚁巢”深埋于冰封的地壳之下,是一个由钢铁、混凝土和绝望编织而成的世界。这里的空气永远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混合气味——锈蚀金属的腥味、润滑剂氧化后的酸腐、人类汗液的馊臭,以及无处不在的、冰冷到足以刺痛肺腑的寒意。能量是这里的血液,是生命的货币,而热循环系统则是跳动的心脏,将稀有的热能输送到蚁巢冰冷的血管中。
阿灼蜷缩在狭窄的维修通道内,厚重的防护服摩擦着锈蚀的管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他今年十六岁,但长期的营养不良和不见天日的生活让他看起来更小,瘦削的身体包裹在过于宽大的制服里,像一根随时可能被风吹熄的火柴。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工程灯光下,偶尔会闪过与年龄不符的专注和一丝被深深压抑的倔强。
他正进行着日常的维护——清理第三区东部热交换管道外壁的积垢。这些比他的年龄还要大上两轮的古老管道,如同衰竭的血管,内壁结满了矿垢和生物黏泥,外壁则被厚厚的绝热材料包裹,但这些材料早已老化、脆裂,不少地方露出了下面锈迹斑斑的金属本体。他的工具是一把声波震铲,功率被调到最低以节省能源,每一次震动都只能剥落一小片顽固的污垢,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
“D-7区压力又掉了半个百分点!”通道上方传来工头哈斯粗哑的吼声,伴随着对金属管道的猛踹声,“上面的老爷们又要拉警报了!你们这些蛆虫,能不能快点!”
阿灼缩了缩脖子,加快了手中震铲的频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管道里传来的细微颤动——高温冷却液正在里面艰难地流动,将地热核电池产生的宝贵热量输送到生活区。但流动并不顺畅,某个地方的阻力异常增大,导致了这轻微的压力下降。这感觉很奇怪,并非听到或看到,而是一种…直觉,一种对热能流动和压力变化的天生感知,仿佛他能“触摸”到那无形的能量之流。
“蛆虫!说你呢!”哈斯的靴子出现在通道入口,挡住了本就微弱的光线,“东边管道清理完了就滚去西区!那边耦合阀好像又在漏了,真是没完没了的破烂!”
“是,哈斯先生。”阿灼低声应道,声音被面罩滤掉大部分,只剩下模糊的音节。他关掉震铲,小心地将其挂在腰带上,开始向外爬。双手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片刻,指关节处几处新旧交叠的烫伤痕迹显得格外刺眼——这是学徒的勋章,与管道、炽热的接口或是飞溅的冷却液亲密接触的证明。
爬出通道,回到相对宽敞的维护走廊,阿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里的温度比管道间更低,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凝结着一层永不融化的白霜。几个同样穿着臃肿制服的工人麻木地走过,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载物车,上面是替换下来的报废阀门。等级制度在这里如同空气般无处不在:技术员们穿着相对整洁、带有蓝色镶边的制服,行走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优越感;而像阿灼这样的维护学徒和低级工人,则统一穿着灰扑扑、沾满油污的制服,是这座钢铁蚁巢中最底层、最数量庞大的工蚁。
能量配给制决定了所有人的生活。腕式终端上不断跳动的数字,显示着他今日剩余的能量配给额度。完成基本维护任务只能获得最低限度的营养膏和居住单元供电时间。任何额外的能量消耗——比如想用热水稍微擦洗一下身体,或是给终端多充一会儿电以便看看下载的旧时代技术手册——都需要用额外的工时或危险任务去换取。
他的住所是C层蜂巢区的一个狭小单元,六平米的空间里只有一张硬板床、一个储物柜和一个集成了加热板的小桌。墙壁是裸露的混凝土,没有任何装饰。供暖时好时坏,大多数夜晚他需要裹紧所有能找到的织物才能入睡。唯一的“奢侈品”是藏在储物柜深处的一个小盒子,里面是几块捡来的旧时代电子零件,这是他偷偷收集的,梦想着有一天能自己组装点什么。这个梦想如同庇护所穹顶上那模拟的、永远灰暗的天空一样遥不可及。
前往西区的路上需要穿过一条贯穿多个区域的主干道。巨大的通风管道在头顶轰鸣,将混合着各种气味的空气强行搅动。墙壁上的显示屏滚动播放着“联合委员会”的宣传片片段——丰收的农业区(但阿灼从未见过新鲜水果)、整洁的居住区(显然不是他住的蜂巢区)、还有“心脏”区域那巨大地热核电池的壮观影像,配以激昂却失真的音乐,宣扬着团结、奉献和为集体生存而牺牲。但更多的屏幕只是漆黑一片,或者闪烁着“能源节约模式”的字样。
偶尔有技术官乘坐着小型电动载具驶过,行人纷纷避让。阿灼靠在墙边,看着他们消失在前方更明亮、更干净的通道。那些区域属于上层,是工程师、管理者以及他们的家属居住的地方,那里有更好的供暖、更充足的食物、甚至据说还有旧时代留下的娱乐设施。对他而言,那里是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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