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插上翅膀,飞向荥阳,飞向彭城,飞向天下诸侯的案头。韩信!这个名字,以最血腥、最辉煌的方式,第一次如此震撼地烙印在群雄的心中。
他以一支孤军,在短短数月内,连破魏国,尽收其膏腴千里的河东沃土,将汉国的触角强势楔入这争夺天下的关键跳板。
刘邦的反应迅速而实际。他立刻在河东故地设立河东、太原、上党三郡,委派最信任的亲信官吏,将这片饱经战火却潜力无穷的土地彻底纳入汉国的版图,化为西进关中、争霸天下的粮仓与兵源之地。
一面面崭新的、赤红如火的汉军旗帜,取代了委地蒙尘的魏国旌旗,骄傲地飘扬在河东的每一座城头关隘,宣告着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韩信独立于曲阳城残破的箭楼之上。这里,曾是魏将冯敬率军拼死抵抗、最终兵败身死的修罗场。
料峭的春风带着战场上尚未散尽的硝烟与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息,卷过他玄色的战袍与冰冷的甲胄,寒意刺骨,却无法冷却他胸中翻腾的烈焰。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胸前冰凉的甲叶,隔着这层保护生命的金属,仿佛能清晰地触碰到怀中贴身收藏的那卷《青囊经补遗》抄本的坚韧边缘。
一丝奇异的、微不可查的暖意,似乎正从帛书上传来,熨帖着他的肌肤,与他此刻沸腾的血液隐隐呼应。
虞瑶……这个名字在他心底悄然滑过,带来的却并非旖旎柔情,而是一种近乎偏执的、混杂着征服欲与证明欲的复杂情绪。
他眼前仿佛再次浮现那夜医帐中,指尖触碰竹简时,星图流转、推演万千的玄奥景象。那浩瀚星图的轨迹,冥冥之中,不正映照着这河东大地上的杀伐之局?
他巧妙地利用了河东的地形、魏军的骄纵、黄河的水势,每一步都暗合了他从中领悟的“气机流转”、“借势而为”之道。
一丝极淡的、近乎冷酷的笑意在他唇边一闪而逝。
想到项羽,一股更强烈的、如同熔岩般灼热的情感瞬间冲垮了关于虞瑶的思绪。
那个曾让他仰望如神只的身影——彭城月下,力能扛鼎,破城戟挥动间山河变色的西楚霸王!他曾将全部的热望与忠诚寄托于斯,换来的却是项梁的轻蔑驱离,是项羽视若不见的彻底忽视!
那熔岩般的重瞳中,何曾有过他韩信一丝一毫的位置?崇拜在绝望中扭曲,化为最刻骨的怨恨与最炽烈的超越欲。
项羽!你看啊!你看这河东!你看这被我踏碎的魏国!这仅仅是个开始!终有一日,我要让你那重瞳看清,谁才是这天地间真正的兵主!我要让你跪伏在我脚下,亲口承认你的愚蠢与傲慢!
这念头如同烈火,烧得他心头发烫。他深邃的眼眸中,那复杂难明的光芒骤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刺向无尽的北方苍穹。
他的目光,已如最锐利的鹰隼,越过了脚下奔流不息、浊浪翻涌的黄河天堑,投向了更广阔、更富挑战的北方大地——代地、赵国……天下棋局,风云激荡,波谲云诡。而他韩信的征途,踏着魏国的尸骸,方启峥嵘!
脚下这片浸透了鲜血与荣耀的河东大地,是他献给汉王刘邦的第一块垫脚石。更是他韩信之名,真正威震寰宇、令天下诸侯侧目胆寒的起点!
他用这场辉煌的胜利,向刘邦证明了自己的价值,同时也向那个沛县亭长无声地宣告:我韩信,绝非你掌中可随意揉捏的棋子!
春风卷动他玄色的大氅,猎猎作响,仿佛一面无形的战鼓在擂动。
无人可见的冰冷甲胄之下,紧贴心口的那份神秘帛书,传来的暖意似乎更盛了一分,与他胸中燃烧的野望之火交相辉映,形成一种诡异而强大的共鸣。
他缓缓抬起手,五指张开,骨节分明的手掌对着北方辽阔的天际线,仿佛要将整个代、赵乃至更远的燕、齐山河尽数囊括于掌中。
黄河在脚下咆哮奔腾,浊浪排空,那震耳欲聋的轰鸣,此刻听在他耳中,竟似化作了千军万马的奔腾呐喊,化作了项羽震天的战吼,化作了刘邦志得意满的笑声,最终,所有声音都汇聚成一股洪流,在他胸中激荡回响,冲撞着理智的堤坝,最终化作心底一声无声却足以撕裂苍穹、焚烧九州的咆哮:
这万里江山……
未必不能易姓而王!
一股冰封于心底、却蕴藏着足以焚毁整个旧时代能量的野心,如同被压抑了万载的火山熔岩,在这初春的料峭寒意中,终于找到了宣泄的裂口,无声地咆哮着,汹涌奔腾,直指星图深处预示的北方疆域,直指那至高无上的、染血的帝座!
黄河的咆哮,此刻听来,已不再是自然的怒吼,而是他心中那支即将横扫六合的无敌雄师,踏碎山河的进军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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