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脉的残雪在三月暖阳下消融,汇成冰冷的溪涧,冲刷着嶙峋的山石,发出淙淙声响,如同大地苏醒的脉搏。
枯黄的山坡上,点点新绿顽强地钻出冻土,几簇早开的山杏花在悬崖峭壁间绽放出娇艳的粉白,为肃杀的战场平添一丝残酷的诗意与勃勃生机。
这春意,却掩不住大军东征的凛冽杀气。
韩信与张耳,率领着这支在代郡血火中淬炼过的新军,踏上了东征的征途。马蹄踏碎溪涧边新结的薄冰,泥浆溅满了士卒的裤腿。
他们的目标,直指太行八陉之一、扼守赵国西大门的雄关险隘——井陉口。
然而,井陉东口之外,陈余已倾赵国之力,集结重兵,号称二十万,依仗天险,深沟高垒,严阵以待。
旌旗蔽日,矛戟如林,壁垒森严如同蛰伏的巨兽。
赵国名将李牧之孙,广武君李左车,眉宇间凝聚着深重的忧虑,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站在沙盘前,手指划过井陉道那蜿蜒如肠、狭窄逼仄的线条,声音沉稳却带着金石之音,敲击在每一个将领心头:
“大将军,”李左车目光如炬,直视主位的陈余,“韩信、张耳挟破魏灭代之威,其锋正锐,万不可正面撄其!兵法云‘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cuàn),师不宿饱’!此井陉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数百里崎岖难行,泥泞不堪!汉军粮秣辎重必远随其后,首尾难以相顾,此乃其致命之伤!”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请命,“请予末将精兵三万,循山间秘径,潜行至其大军之后,断其粮道,绝其归路!大将军则在此深沟高垒,坚壁清野,绝不与之交战!汉军前有雄关不得进,后无退路粮草绝,旷野之中无可掠食,军心必乱!不出十日,韩信、张耳之头,必献于将军麾下!此乃万全之策!若弃此策……”
他环视帐内,声音陡然沉重,“恐我等反为其所擒矣!” 李左车的计策,如同一条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精准地咬向汉军最脆弱的咽喉——后勤。
正面固守,以逸待劳;奇兵断粮,釜底抽薪。这正是韩信挥师东进前,于曲阳城头夜观星象、反复推演时最忌惮的杀局!
陈余端坐虎皮椅上,须发已显灰白,脸上带着久经沙场的沉稳,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对“后辈”韩信难以掩饰的轻视与傲慢。
他听完李左车的分析,捋了捋胡须,先是朗声大笑,笑声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随即脸色一沉:
“广武君老成谋国之言,确有其理!然!” 他霍然起身,声如洪钟,震得帐中烛火摇曳,“我陈余,素以信义立于天地,统堂堂之师,行正正之旗!岂能用此等诡诈奇谋,效那宵小行径?徒惹天下英雄耻笑!”
他环视帐中诸将,目光灼灼,带着强烈的自信与不容辩驳的威势:“再者!探马已报,韩信所部不过数万之众,且多为新附之卒、魏地降兵,远道跋涉,疲惫不堪,已是强弩之末!我军坐拥二十万(实则10万)精锐,据守天险,以逸待劳!若避而不战,龟缩壁垒,岂非向天下人昭告我赵国怯懦,畏惧一黄口孺子?诸侯闻之,将如何看待我陈余?此战,当以堂堂正正之师,泰山压顶之势,一举碾碎汉军,方能震慑群雄,扬我赵国国威!此乃王道之战!”
陈余的理由冠冕堂皇,掷地有声。帐中不少将领被其“正兵”气势所感染,纷纷附和称是。
唯有李左车心中一片冰凉,他洞悉陈余拒绝的真正缘由,那不仅仅是战术分歧,更是权力场中冰冷的算计:
李左车开口便要分走三万精锐,这几乎是陈余手中最核心的机动力量。陈余岂肯将如此重兵交予他人?尤其李左车出身名将世家,在军中素有威望,其才能更令陈余隐隐忌惮。
分兵即分权,胜则分功,败则引咎,甚至可能尾大不掉!这风险,陈余绝不承担。
在陈余眼中,韩信不过是侥幸取得几场胜利的后起之秀,昔日项羽帐下一执戟郎耳!
他陈余当年与张耳并称“刎颈之交”,名动天下,巨鹿之战时已是诸侯联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威震四方!
岂能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本土作战的天时地利下,对一个“晚辈”示弱,行那保守的“困守”之策?他要的是正面摧枯拉朽、足以载入史册、让天下侧目的大胜,以此证明自己宝刀未老,远胜韩信!
陈余极重声望颜面,近乎偏执。若采纳李左车之计,即便获胜,也显得胜之不武,依靠的是“诡计”而非堂堂实力,恐惹天下人耻笑他畏惧韩信。
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光明正大的胜利来巩固自己的威望,洗刷与张耳反目带来的非议以及被刘邦欺骗的愚弄。面子,有时比胜利本身更重要。
井陉西口,汉军营寨依山势扎下,旌旗在温润的春风中猎猎作响,却难掩营中弥漫的凝重。
中军大帐内,气氛沉滞如铅。韩信负手立于巨大的山川地势图前,目光如钉子般死死钉在井陉道那狭窄曲折、如同勒紧汉军咽喉的线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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