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霭姑娘捧着茶盘,身影翩然消失在客厅的屏风之后,步履轻盈无声,仿佛真是一位不染凡尘的仙子偶入人间,又悄然回归云雾之中。
高秘书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抹素雅的背影,一时竟有些失神。直到身旁的王副主任以手掩口,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咳,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老脸一红,自嘲般地低声笑道:“失礼了……方才那一瞬间,恍惚间真以为是天上的仙子临凡,为我们送来这琼浆玉液。”
首辅闻言,竟难得地呵呵笑出了声,眉宇间是许久未见的轻松与舒展。作为一国之首辅,他向来严于律己,无论在公开场合还是私人领域,都保持着威仪与克制。高秘书在他身边工作近三年,王副主任追随他也已两年有余,都很少见到他如此刻这般,流露出毫无负担的、发自内心的愉悦。看来,那杯“洞天云雾根”带来的,不仅是身体沉疴的祛除,更有精神上的焕然与松弛。
王复生见状,知道时机正好,连忙趁热打铁,恭敬地发出邀请:“首长,您看,今天难得大驾光临寒舍,不如……就赏光在这里用个便饭再启程吧?不是我自夸,我家的厨师还是有些本事的,据说……嗯,传承的是前朝御膳的手艺。”他言语恳切,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想要将最好的东西分享给尊长的那种热情。
此时,置身于这王府之中,四周是历经岁月沉淀的家具陈设,呼吸间仿佛还残留着那仙茗的异香,耳畔似乎还回响着侍女轻柔的古语,一切都浸润在一种自然而然的古朴风韵之中,绝非生硬堆砌所能营造。这种氛围,不仅让首辅感到新奇与舒适,连高秘书和王副主任也心生向往,颇有些意动。
首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王副主任,带着征询的意味:“王正同志,接下来的行程是如何安排的?”
高秘书立刻上前半步,无需查看文件,便流畅地汇报:“首长,专机安排在晚上八点半起飞,预计九点二十分抵达京城机场。现在时间是六点整。”他精确地报出时间,意思明确:在此地用一顿晚餐,时间上是完全充裕的。
看到首辅目光中流露出的询问之色,王复生忙不迭地保证:“来得及,绝对来得及!首长,您放心,我家的厨房备料充足,厨师班子手脚麻利,出菜很快的,绝不会耽误您的行程!”
首辅脸上笑意更深,点了点头,用一种带着几分戏谑却又难掩亲近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可就真的要再叨扰一番,打一打你这小财主的秋风了哦。”
侍立一旁的顾青松管家,此刻也从之前的惶恐中彻底恢复过来,听闻首辅应允留下用膳,精神顿时一振,仿佛找到了展现自身价值、弥补先前失仪的机会。他立刻躬身领命,转向厅外,用清晰而沉稳、带着古韵的语调朗声吩咐道:“传话庖厨:贵客留宴,即刻起,呈‘四季平安’席面。务求精洁,速备!”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到了外面的廊庑。
与此同时,褚参谋也立刻行动起来,他快步走出客厅,与守在外面的警卫团队成员低声、迅速地沟通,协调安保细节,确保首辅留膳期间万无一失。原本静谧的王府,因这顿突如其来的御宴,开始悄然有序地忙碌起来,一种期待与郑重并存的氛围,在暮色渐深的府邸中弥漫开来。
眼看离开餐还有约莫半个时辰,王复生便主动提议,引领首辅、高秘书、王副主任、褚参谋等一行人在府邸内稍作游览。众人欣然应允,正好借此机会更深入地感受这座神秘王府的底蕴。
一行人首先信步来到“绣春坊”。只见五名绣娘正围坐在一幅巨大的绣架前,专注地飞针走线。她们手中捻着的丝线在日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为首的绣娘朱引见贵客莅临,连忙起身,恭敬地介绍道:“回贵客,奴婢们正在为安夫人绣制一件披风,用的是传承已久的 ‘云锦’ 技艺(注:云锦源自南京,有“寸锦寸金”之称),需以上好的孔雀羽捻入丝线为纬,再辅以纯金、纯银制成的金银线,方能织出这等流光溢彩、逐花异色的效果。” 众人凑近细看,果然见那未完成的披风上,图案绚丽如霞,在不同光线下色彩变幻,华美非常,不由得纷纷点头赞叹。
移步至花坊,但见的花匠荼蘼翁正对着一盆形态古拙的盆景忙碌,手持小巧的刀具,小心翼翼地在一段枝干上进行操作。见众人到来,他停下手中活计,笑着解释道:“老爷平日颇喜食桔子,小老儿便想着,能否将这桔树嫁接于这盆门口的迎客松盆栽之上,若能成功,届时既可观松之苍劲,又可赏桔之金黄,闻其清香,岂不风雅?” 王复生在一旁听得老脸一红,没想到自己这点口腹之好,竟让老花匠如此费心劳力。
行至书办文墨斋的屋外,便觉一股墨香扑面而来。屋内,文墨斋老爷子正凝神静气,于宣纸上点点画画。众人不敢打扰,屏息静立观看。但见那笔尖之下,一行行小楷徐徐展开,结构严谨,笔力遒劲,字字如珠如玉,工整处竟与印刷体无异,却又带着毛笔特有的风骨与韵味。待到他最后一笔落下,气韵圆满,室内众人都不禁轻声赞叹。然而,这掌声却惊动了全神贯注的文老夫子,他抬头看见几位气度不凡的“大人物”,社恐之症立刻发作,顿时手足无措,面红耳赤,对于高秘书和王副主任好奇的询问,只是呐呐地张不开口,求助似的望向王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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