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小老儿只是买点粮米,绝无二心!”僖伯几乎要跪下去。
通常要经过长时间的盘问、羞辱和恐吓,看守们才会骂骂咧咧地放行,并且严格限定时辰,警告他若敢逾期不归,或者带回来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后果自负。
即便出了门,僖伯的行动也如同在刀尖上行走。他不敢去大的、正规的市集,只能去那些鱼龙混杂、管理混乱的小巷或偏僻角落,寻找一些愿意交易的、胆大的小商贩。
而一旦他拿出那些明显不是寻常百姓家能有的首饰或玉器,危险和刁难便接踵而至。
“嗬!老家伙,这东西哪儿来的?偷的吧?”一个满脸精明的粮贩捏着一枚赵姬的玉簪,眼神闪烁。
“不不,是……是主家夫人当年的嫁妆,实在过不下去了,才……”僖伯慌忙解释。
“嫁妆?我看是赃物!”粮贩压低了声音,带着威胁,“这玩意儿来路不明,我可不敢收。除非……你便宜点。”
于是,原本能换一斛粟米的玉簪,最后可能只换来了几升劣米和一小捆湿柴。
这还算是“顺利”的。更多的时候,是肆无忌惮的白眼和故意抬价。
“秦狗的东西?晦气!不要不要,滚远点!”
“要米?有啊,这个价!”贩子会报出一个高得离谱的数字,然后抱着胳膊,冷笑着看僖伯那绝望而窘迫的样子。
“老不死的,赶紧滚,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每一次出门,对年迈的僖伯来说,都是一场身心俱疲的折磨。他不仅要警惕官府的耳目,还要忍受市井小民的侮辱和欺诈,更要担心换到的东西是否值当,能否安全地带回去。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猫群注视下偷食的老鼠,每一次侥幸成功,都耗尽了力气和尊严。
当他终于抱着那用尊严和珍贵细软换来的、少得可怜的粮食和木炭,气喘吁吁、心惊胆战地回到馆舍门口时,还要再次接受看守们的盘查和克扣。
“哟,还换了炭火?想得挺美啊!”一个看守会蛮横地夺过那捆珍贵的木炭,随手折断几根品相最好的塞进自己怀里,“爷几个替你保管保管!”
“这米看着不错嘛,老子检查检查有没有夹带!”另一人则会抓一把米,放在手里掂量,顺势就洒掉不少,或者干脆抓走一小把。
僖伯只能眼睁睁看着,心如刀割,却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直到看守们“检查”满意了,他才被允许抱着那再次缩水的“收获”,步履蹒跚地回到那冰冷破败的馆舍内。
而馆舍内,赵姬和赵政,正眼巴巴地盼着他的归来。每一次开门声,都牵动着他们敏感的神经。当看到僖伯带回哪怕只有一点点食物和木炭时,赵姬眼中都会迸发出一种近乎感激的光芒,但随即,看到老仆那更加佝偻的背脊、疲惫不堪的面容以及那明显被克扣过的物资,她的心又会沉沉地坠下去。
她知道,这是饮鸩止渴。细软是有限的,而寒冬和敌人的恶意,似乎是无限的。
食物永远处于短缺状态。那只原本就不大的米缸,如今大部分时间都是空荡荡的,缸底的那点存粮,薄得能数清粒数。赵姬对食物的计量,已经精确到了“粒”。煮粥时,她会小心翼翼地数着米粒下锅,多放一粒都觉得是奢侈。喝粥的时候,她会用舌头将碗壁舔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残渣。
饥饿是她最忠实的伴侣。白天,它让她手脚发软,头脑昏沉;夜里,它化身为光怪陆离的梦境,梦里全是热气腾腾的美食,醒来却只有更加空虚的胃和冰冷的现实。她明显地消瘦下去,脸颊凹陷,眼窝深陷,原本明亮的眼眸也失去了许多神采,只剩下一种为了儿子而强撑着的坚韧。
幼小的赵政,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以一种令人心惊的速度“成长”着。
他很少哭闹,甚至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他只是安静地待在母亲身边,或者独自坐在冰冷的席子上,用那双黑沉得如同深渊的眼睛,默默地观察着一切。
他观察着母亲日益憔悴的面容和那双布满冻疮、依旧在冰冷的水里忙碌的手;他观察着僖爷爷每次出门归来时那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恐惧,以及带回来的、越来越少的食物;他观察着那只总是空空如也的米缸,听着它被敲响时发出的、空洞而绝望的回声。
他朦胧地理解了“匮乏”的含义——那就是饥饿的滋味,是寒冷的感觉,是母亲和僖爷爷脸上挥之不去的愁容。
他也更深刻地理解了“危险”——门外那些看守凶狠的声音,僖爷爷外出时他和母亲的提心吊胆,以及隐藏在赵国上下对他们母子那毫不掩饰的敌意。
这些认知,如同冰冷的刻刀,在他幼小的心灵上,一笔一划地镌刻着。他不再问“为什么他们都恨我们”这样的问题,似乎已经接受了这就是世界的本来面目。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沉静,也越来越冷硬,那里面属于孩童的天真和柔软,正在被残酷的现实一点点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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