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婴在空旷阴冷的咸阳宫里下达的那几道命令,如同向一片死寂的湖面投下了几颗石子。他怀着一丝近乎虔诚的渺茫希望,期盼着这些石子能激起些许涟漪,哪怕是微弱的、预示着最后抵抗可能的水花。然而,现实给予他的回应,却是比宫殿石阶更加冰冷的沉默,以及随之而来的、彻底击碎幻想的绝望回音。
他派往关中各地,催促勤王的使者们,如同放飞的信鸽,在最初的几日尚能带来一些模糊的、关于路途和初步接触的消息,但很快,这些信鸽要么折翅而返,要么就彻底消失在了那片曾经属于大秦、如今却已离心离德的疆域上空。
第一个回来的使者,是派往渭水北岸一个军事重镇的。他带回来的不是援兵,甚至不是委婉的推脱,而是守将直接、粗暴的拒绝。那使者脸色灰败,声音带着屈辱和后怕:“大王……那守将……他连城门都没让臣进去!只在城头喊话,说……说赵高虽死,秦室气数已尽,他……他要为麾下数千将士和满城百姓寻条活路,已决定……决定不日便向灞上刘将军请降!”
第二个使者前往的是南面一个以粮产闻名的县邑。县令倒是客气地接待了他,好酒好菜(虽然粗陋)款待,但一提到勤王,便立刻愁眉苦脸,大倒苦水:县内青壮早已被征发殆尽,仓廪空虚,盗匪渐起,自顾尚且不暇,哪有余力派兵去咸阳?最后,这位县令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听闻灞上刘将军,待人宽厚,与民约法三章,秋毫无犯……唉,民心所向啊,大王!”
第三个,第四个……陆续返回的使者,带回的消息大同小异,甚至更加不堪。有的城邑早已改旗易帜,悄无声息地挂上了不知名的旗帜;有的则城门紧闭,任凭使者如何呼喊,只在城头露出几个警惕而冷漠的脑袋,声称“只听上官之令”,而这个“上官”是谁,却语焉不详;更有甚者,使者连地方官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乱民或溃兵赶了回来。
秦朝那套曾经高效严密、如臂使指的郡县官僚体系,在帝国中枢彻底瘫痪、军事主力灰飞烟灭之后,展现出了它脆弱不堪的另一面。忠诚与秩序,在生存和现实的利益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崩塌。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古老的谚语在这一刻得到了最残酷的印证。
更让子婴感到无力的是,那些使者们除了汇报各地拒绝勤王的窘境外,几乎都或多或少地提到了同一个名字,以及围绕这个名字流传的种种消息——刘邦,以及他的“约法三章”。
“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悉除去秦法。”
“吏民皆案堵如故。”
这些简单、直白、却充满诱惑力的承诺,如同长了翅膀,早已在关中大地传得沸沸扬扬。与秦朝动辄连坐、徭役永无止境的严刑峻法相比,刘邦的“约法三章”简直如同久旱之后的甘霖!对于饱受秦法摧残、早已苦不堪言的关中百姓而言,谁还愿意为了那个曾经压榨他们、如今已风雨飘摇的嬴秦王室,去流血牺牲?
子婴坐在王座上,听着使者们带回的这些消息,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试图颁布的那些“仁政”,那些简化法令、安抚民心的努力,在刘邦已经抢先树立起的宽厚形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如此……不合时宜。他就像一个在洪水即将漫过屋顶时,才想起来要去修补墙缝的人,徒劳,而又可悲。
民心,这帝国最根本的基石,早已在胡亥、赵高的折腾和刘邦的怀柔策略下,彻底流失殆尽了。他现在能依靠的,只剩下咸阳城内这不足万人、士气低落的卫戍部队,以及这偌大、空旷、却即将成为囚笼或坟墓的咸阳宫。
就在子婴面对这一连串绝望的消息,一筹莫展,几乎要被这巨大的无力感吞噬之时,殿外侍立的韩谈,面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低声禀报:
“大王,灞上……刘邦派来使者,请求觐见。”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子婴的心猛地一紧,随即又泛起一种奇异的、近乎麻木的平静。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努力让自己的坐姿显得端正一些,尽管他知道,在这位即将的胜利者使者面前,任何的威仪都可能显得滑稽。
“宣。”他吐出一个字,声音干涩。
刘邦的使者被引了进来。出乎子婴的意料,这位使者并非想象中的趾高气扬、盛气凌人。他穿着一身朴素的文士服饰,举止从容,神态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他对着王座上的子婴,依礼参拜,语气不卑不亢:
“外臣奉沛公之命,特来拜见秦王。”
子婴沉默着,等待着他的下文。
使者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子婴,开始陈述,他的话语清晰而冷静,如同在分析一局已定胜负的棋局:
“秦王明鉴。当今天下之势,已非秦有。义兵四起,诸侯并立,关中父老,亦翘首以盼新政。沛公奉天命,承民意,率仁义之师,已驻军灞上,兵锋直指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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