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喧嚣随着暮色加深渐渐散去，长乐殿的宫灯却亮得格外久。
朱红殿门紧闭，将夜的寒凉与外界的纷扰隔绝在外，殿内铺着厚厚的云锦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只余下铜制熏炉里飘出的檀香，混着淡淡的药香，在暖黄的光晕里缓缓流动。
沈昭阳靠在铺着白狐裘软垫的贵妃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
晚翠正跪坐在榻边，为她整理着盖在膝上的锦被，动作轻缓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殿外传来巡夜侍卫甲胄碰撞的脆响，每隔半个时辰便会准时响起，衬得这深宫的夜格外安静，也格外让人安心。
至少此刻，没有暗藏的眼线与算计。
“公主，姜大小姐已经跟着林夫人到偏殿歇下了，方才宫女来报，林夫人还在跟姜大小姐说聊天呢。”
晚翠轻声说道，将一只盛着温水的银壶放在榻边的小几上，“您要是夜里有什么不舒服，或是想找姜大小姐，随时吩咐奴婢去叫她。”
沈昭阳点了点头，目光却飘向殿外的回廊。
方才宫宴散时，皇帝握着她的手，语气满是疼惜：“昭阳受了这么大惊吓，夜里定是睡不安稳，就让姜临月留在长乐殿照料你，也好让朕和太后放心。”
这份“恩宠”在外人看来，是帝王对爱女的体恤，只有她和姜临月知道，这是她们得以避开耳目、真正独处详谈的机会。
玉镯在腕间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她此刻激动又紧张的心情。
而长乐殿西侧的偏殿内，烛火同样亮着。
林书澜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握着一支玉梳，却没有梳理头发，只是拉着姜临月的手，指腹反复摩挲着女儿的手背，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担忧。
“临月，今日之事太凶险了。”林书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后怕。
“你虽救了昭阳公主，得了陛下和太后的赏赐，可也明着得罪了惠贵妃。
萧语柔是她唯一的女儿，如今被关了禁闭，她定会记恨你；
淑妃那边也未必真心感激你，说不定还会觉得你碍了她的事。往后在宫里行事，你一定要万分小心，切不可再这般冲动，凡事多跟娘和你二哥商量。”
姜临月看着母亲眼底的红血丝，知道母亲定是为自己担了一下午的心，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她轻轻回握住母亲的手，语气温顺：“娘，我知道分寸，今日之事也是迫不得已。若是我不站出来，昭阳公主的‘中毒’戏码就圆不下去，淑妃也不会轻易弃了萧语柔。
您放心，我往后会更谨慎，绝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正说着，殿外传来一阵轻叩声，是将军府的家丁悄悄送来的消息。
林书澜拆开信笺，看了一眼便递给姜临月，眉头皱得更紧：“你二哥在信里说，他今日在宫门外等了一下午，没等到你出来，心里急得不行，特意让人捎信来，让你明日一早就出宫，他在宫门外的茶馆等着，说有要事跟你说，还让你务必注意安全，别在宫里多待。”
姜临月看着信笺上二哥熟悉的字迹，笔尖的力道都透着急切，心里更是温暖。
她能感受到，姜临舟一直护着她这个妹妹的。她将信笺折好，放进袖中：“我明日一早就去找二哥，跟他解释清楚今日的事，让他别担心。”
林书澜见女儿心里有数，才稍稍放下心来，又叮嘱了几句“夜里盖好被子”“别着凉”，才在宫女的搀扶下，去里间歇息。
姜临月待母亲睡熟后，借着“去主殿查看公主夜间情况”的名义，悄悄熄了偏殿的烛火，往长乐殿主殿走去。
路过侧殿时，她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是姜雪薇和姜雪妍的声音。
姜雪薇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像是憋了一下午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出口：“姐姐也太会出风头了，不过是懂些药理，就敢在宫宴上验毒、解毒，还得了太后赏赐，甚至能留宿在长乐殿。
凭什么啊？咱们都是将军府的小姐，她却总能得到这些好机会！”
姜雪妍的声音则带着几分羡慕，又有几分不甘：“姐姐确实厉害，换做是我，在那么多大臣和嫔妃面前，早就慌得说不出话了，哪还能像姐姐那样镇定。
不过……姐姐这么出风头，会不会惹来麻烦啊？惠贵妃肯定记恨她，往后在宫里，咱们怕是也不好过。”
“她自己要出风头，惹来麻烦也是她自找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姜雪薇的声音冷了些，“我只盼着她别连累咱们，也别总想着压咱们一头。”
姜临月脚步顿了顿，心里没有太多波澜。
姜雪薇是二房的女儿，从小就嫉妒她的嫡女身份，姜雪妍虽性子软些，却也总跟着姜雪薇打转。
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她们的心思，此刻也没时间计较这些。
与沈昭阳的谈话，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她轻轻抬脚，继续往主殿走去，将侧殿的低语远远抛在身后。
长乐殿主殿的门虚掩着，姜临月轻轻推开，便看到沈昭阳正坐在贵妃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没有翻看，显然是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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