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秋高气爽,澄澈的蓝天上浮着几缕薄如蝉翼的白云,阳光透过云层洒下,给世间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一辆略显陈旧的马车在蜿蜒的山道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路面的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最终停在了终南山下。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先是一双布鞋落在沾满晨露的青草地上,随后,冯谚诰扶着兖姬下了车。他抬头望去,只见终南山巍峨连绵,像一条沉睡的巨龙横亘在天地之间,山峰直插云霄,仿佛要与天公试比高。山间烟云缭绕,如轻纱般缥缈,时而聚拢,时而散开,让那些险峻的山峰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山脚到山腰,古木参天,树干粗壮得需数人合抱,枝叶繁茂,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深吸一口,沁人心脾,果然一派仙家气象。
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山道从山脚延伸开去,青石板被岁月和行人的脚步打磨得光滑圆润,有些地方还长着薄薄的青苔。山道如玉带般蜿蜒而上,时而穿过茂密的树林,时而绕过陡峭的岩壁,最终隐入苍翠的松林之中,仿佛是通往仙境的阶梯。山门口,矗立着两座古朴的石狮子,雕刻得栩栩如生,眼神威严,仿佛在守护着这片清净之地。两位身着青色道袍的知客道童正守在那里,他们的道袍浆洗得干干净净,虽有些陈旧,却透着一股整洁素雅之气。道童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清秀,眼神清澈,见冯谚诰和兖姬前来,连忙放下手中的扫帚,稽首行礼,声音清脆如鸟鸣:“二位居士,可是来上香祈福?”
冯谚诰用完好的右臂抱拳还礼,他的动作沉稳有力,声音平和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诚意:“非也。在下冯谚诰,久慕楼观道道法通玄,特来拜山,求见妙道真人。”那道童闻听“冯谚诰”三字,眼中并无波澜,依旧是那副平静淡然的模样。想来他们常年在山中清修,不问江湖之事,对于江湖上的名号自然不甚了解。但当听闻要见掌教“妙道真人”时,道童不禁面露难色,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居士有所不知,家师祖轻易不见外客。今日恰逢本观讲经之日,观中弟子皆在玉清殿听讲,实在不便打扰。”冯谚诰正欲再言,想详细说明自己的来意,希望能得到通融。忽闻身后传来一阵清朗却带着几分傲气的笑声,那笑声不大,却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山间的宁静:“哦?如今这江湖,真是鱼龙混杂,什么阿猫阿狗,连条胳膊都护不住,吊着个膀子,也敢来我楼观道圣地求见掌教师祖了?”
这声音不大,却字字扎心,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像一把钝刀子,在人的心上来回切割。冯谚诰与兖姬同时回头望去,只见一行十数人正拾级而上。他们步伐稳健,显然都有些功夫在身。为首的是一位锦衣青年,年约二十七八,面如冠玉,肌肤白皙得仿佛上好的羊脂玉,目若朗星,眼神明亮而锐利,生得一副好皮囊。只是他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傲慢,像一层薄雾,破坏了整体的俊朗。他身着一件宝蓝色的锦袍,袍子上用金线绣着精致的云纹,随着他的走动,金线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腰间佩着一柄鲨鱼皮鞘的长剑,鞘身光滑细腻,泛着柔和的光泽,剑柄上镶嵌着一块硕大的美玉,晶莹剔透,一看便知价值连城。他行走间龙行虎步,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当当,气息沉稳悠长,显然是内家高手,而且修为不浅。他身后跟着一群同样身着华服的青年,众星捧月般将他围在中央。冯谚诰的目光落在那青年腰间的剑上,心中一动,想起了茶楼听闻之事。
那锦衣青年走到近前,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冯谚诰胸前吊着的手臂,那眼神中充满了鄙夷,仿佛在看一件极其不堪的东西。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阁下这般模样,想必是在江湖上与人争勇斗狠,落得如此下场。我楼观道乃清修之地,不问俗事,阁下还是请回吧。若是想求符水治病,山下倒是有几家道观,或许能有些用处。”他身后的跟班们顿时发出一阵哄笑,那笑声刺耳难听,充满了附和与挑衅。他们一个个穿着光鲜,神情倨傲,看向冯谚诰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小丑。
兖姬闻言,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她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见有人如此羞辱冯谚诰,哪里忍得住。她上前一步,正要反唇相讥,用犀利的言辞回击对方的无礼。却被冯谚诰用右手轻轻拉住,他的手温暖而有力,传递过来一种沉稳的力量。
冯谚诰神色依旧平静,仿佛对方说的不是自己,那些刻薄的话语就像一阵风吹过,没有在他心中留下丝毫涟漪。他对着那青年,淡然一拱手,语气不卑不亢:“阁下说的是。只是在下所求,非为治病,乃为问道。道无贵贱,亦无全残,在下一心向道,还望行个方便。”他这番话说得坦荡真诚,气度沉稳,反倒让那锦衣青年微微一怔。他显然没料到冯谚诰在遭受如此羞辱后,还能保持如此平静的心态,而且说出的话颇有几分道理,让他一时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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