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南到清河,快马加鞭,亦需十数日。周握瑜坐在颠簸的马车里,看着车窗外,官道两旁的景致已从江南的烟水朦胧,渐渐化作北方的苍莽雄浑。田野里的稻禾换成了成片的高粱,青灰色的瓦舍也多了几分硬朗的线条。随行的官兵皆是劲装打扮,腰悬长刀,骑在神骏的河曲马背上,铠甲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当周握瑜一行人的钦差仪仗抵达清河郡时,迎接他们的,是崔氏一族毫不掩饰的傲慢与戒备。
城门处,崔氏的族兵身着玄色劲装,腰佩家徽,列成两排站在甬道两侧。他们虽也垂手肃立,眼神里却带着审视与轻蔑,仿佛在打量一群闯入自家领地的外客。清河崔氏,作为传承数百年的顶级门阀,其族人骨子里便有一种视朝廷为“流水的官家”,视自己为“铁打的世族”的优越感。自魏晋以来,崔氏历任高官,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就连当今圣上登基时,也曾遣人来清河祭拜崔氏先祖,这份荣耀与根基,足以让他们对任何朝廷钦差都保持三分倨傲。
前来接待的,是崔氏当代族长崔璟的次子,崔子桓。此人年约三旬,面白无须,身着月白锦袍,领口袖缘绣着暗金色的云纹。他步履轻缓,举止斯文,脸上总是挂着一副温和谦恭的笑容,眼角微微上挑,说话时带着恰到好处的抑扬顿挫,让人如沐春风。见周握瑜走下马车,他连忙上前两步,拱手作揖,声音清朗:“下官崔子桓,奉家父之命,恭迎周大人。一路劳顿,大人辛苦了。”
周握瑜颔首还礼,目光扫过他身后的随从。那些人个个衣着光鲜,却都垂着眼帘,神色间透着一股疏离的客气。崔子桓将周握瑜一行人迎入郡中最豪华的客舍。“大人远道而来,想必乏了。”崔子桓亲自为周握瑜推开正房的门,笑道,“下官已备下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若是大人想先歇息,宴席便可稍后再开。”他言谈间对朝廷钦差更是恭敬有加,连称呼都用了“下官”,仿佛真是个谨守本分的地方小吏。然而,当周握瑜提出要调查与崔家相关的人与事时,他便开始不动声色地打起了太极。
晚膳时,宴席设在临水的轩榭里,窗外是潺潺的河水与岸边的芦苇。桌上摆满了菜肴,水晶肘子、醋溜鱼片、煨得酥烂的鹿肉,还有一壶琥珀色的清河老酒。崔子桓亲自为周握瑜布菜,笑道:“大人尝尝这道莲子羹,用的是城南莲池里刚采的莲蓬,清甜得很。”周握瑜放下筷子,开门见山:“崔公子,此次前来,想必你也知晓缘由。命案蹊跷,据查,凶徒所用法术与道家旁门有关,而清河崔氏藏书丰富,或许能从中找到线索。”“周大人,您说笑了。”崔子桓亲自为周握瑜斟上一杯清茶,瓷杯碰到桌面发出轻响,他依旧笑着,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我崔氏乃诗书传家,族人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府中藏书虽多,也多是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怎会与江湖上那些打打杀杀的血案扯上关系?大人怕是……多虑了。”“本官只是奉命行事,例行排查。”周握瑜平静地说道,指尖叩了叩桌面,“据闻贵府的藏书楼,收录天下典籍,其中不乏奇门异术。本官想查阅一番,看是否能找到与凶徒武功相关的线索。”
崔子桓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是一冷,像淬了冰的刀锋。他放下茶壶,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语气依旧温和,却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强硬:“周大人,这就恕难从命了。藏书楼乃我崔氏根本,内藏无数孤本典籍,更有先祖手稿,从东汉的《论语》注本到魏晋的《水经注》抄本,皆是传家之宝,从不向外人开放。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子桓不敢违背。”周握瑜看着他,只见他嘴角噙着笑,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可那紧抿的唇线却泄露了他的坚持。他知道,崔氏的藏书楼不仅是藏书之地,更是他们彰显文脉传承的象征,绝不会轻易让人染指。“那么,本官想见一见贵府的族人,尤其是那些精通药理或是对道家学说有研究的。”周握瑜换了个方向,语气依旧平稳。“这……”崔子桓面露为难之色,他拿起公筷,夹了一块鱼腹肉放进周握瑜碗里,“族中长辈大多不喜与官府打交道,且潜心治学,不问世事。就像我七叔公,整日埋在书堆里,连吃饭都要下人催。周大人贸然打扰,怕是会惹得他们不快。我看……还是不必了吧?”
他句句说得客气,却字字都是拒绝。提及族中长辈时,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敬畏,让人挑不出错处。他就像一团柔软的棉花,无论周握瑜如何施力,都被他轻飘飘地化解于无形。这种软钉子,比那些地方官府的阳奉阴违,更让人恼火——至少后者还会留下敷衍的破绽,而崔子桓的拒绝,体面得无懈可击。周握瑜知道,从崔子桓这里,是不可能得到任何有用信息的。
接下来的几天,他明面上在客舍研究卷宗,案头堆着带来的证词与验尸记录,时不时召来下属询问几句,装作毫无进展的样子。暗地里,他却换上了一身青布长衫,头戴方巾,扮作寻常书生,深入清河郡的街头巷尾、茶馆酒肆。他要从最底层的地方,撕开崔氏这张密不透风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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