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纯带来的关于“灌肠补液”法那点微末却真实存在的成效,如同在朱元璋深沉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涟漪荡开,却未能抚平那早已层层叠叠的疑虑,反而让水下原本模糊的阴影,显得愈发清晰起来。
太医院的那些“新思路”,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是刘纯等人被逼到绝境的灵光一现。但次数多了,尤其是每一次都或多或少与坤宁宫那位小皇子扯上关系,这就绝非“巧合”二字可以解释。
朱元璋不再满足于通过检校那冰冷而间接的简报来拼凑信息。他需要更直接、更近距离的观察。他要亲自看看,自己这个第五子,究竟是真痴,还是假愚;他那看似荒唐的医癖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心思和手段。
于是,朱橚发现,父皇来坤宁宫的次数,莫名地增多了。
不再是单纯的用膳或问候马皇后,朱元璋常常会信步走入偏殿,状似无意地看看朱橚在读什么书,写什么字。他问的话也不再是泛泛的学业考较,而是变得极其具体和……微妙。
“老五,朕看你近日气色不错。可是刘太医又给你开了什么新的养生方子?”朱元璋拿起朱橚桌上的一页笔记,看似随意地问道。那笔记上画着些奇怪的人体脏腑图形,标注着一些似是而非的符号。
朱橚心中一凛,连忙放下笔,恭敬回答:“回父皇,儿臣只是胡乱画着玩。刘太医说儿臣此前受惊,需安心静养,开的都是些安神定惊的寻常方子。”
“哦?安神定惊?”朱元璋目光扫过那些图形,语气平淡,“朕还以为,你又琢磨出什么像‘灌肠补液’那样的新奇法子,能帮太医院解忧呢。”
话语轻飘飘的,落在朱橚耳中却重若千钧。他头皮微微发麻,脸上努力做出困惑又有点委屈的表情:“灌肠?父皇,那是什么?听起来……好生奇怪。儿臣只读医书,不曾琢磨那些。”
朱元璋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将那页笔记丢回桌上:“不曾琢磨就好。奇技淫巧,终非正道。安心读你的书便是。”
他转身离去,留下朱橚一背脊的冷汗。父皇的试探,来得一次比一次直接,一次比一次危险。他必须更加小心,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不能有丝毫差错。
然而,朱元璋的观察并未停止。他甚至会在与马皇后闲聊时,突然将话题引向朱橚。
“秀英啊,你看小五这孩子,心思似乎都在这医道之上。前日朕看他画的那些人体图谱,倒有几分意思,虽显稚嫩,却颇有些……嗯,异于常人的视角。”朱元璋端着茶盏,似是无意地说道。
马皇后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笑得温婉:“陛下谬赞了。他一个小孩子家,能懂什么?不过是照猫画虎,觉得好玩罢了。臣妾只求他平平安安,这些杂学,能懂得调理自身便是福气,臣妾倒不愿他太过沉迷,移了性情。”
她巧妙地将朱橚的行为定性为“孩童好玩”和“调理自身”,将其可能带来的风险降到最低,同时也表达了作为母亲不愿儿子过多涉足此道的意愿。
朱元璋闻言,只是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不再多言。但他那双洞察世事的眼睛,却从未停止过审视。
压力之下,朱橚不得不将自己的“研究”变得更加隐晦和符合时代。他不再画那些带有现代解剖学视角的草图,而是开始真正沉下心去研读《内经》、《难经》中对脏腑经络的论述,并尝试用这个时代已有的理论去解释和融合自己的一些想法。
他开始撰写一些读书札记,用的全是文言,引经据典,但仔细看去,其中偶尔会夹杂一些超越时代的公共卫生理念,只是包装得极其巧妙,仿佛是从古籍中自行领悟出来的微言大义。
比如,他会在注解《黄帝内经·素问》中“正气存内,邪不可干”一句时,引申写道:“……然则正气何来?非独禀于先天,亦赖后天滋养。呼吸清气,饮食洁物,居处净所,避其污秽,皆所以养正气也。若居浊秽之地,食污腐之物,纵先天充盈,正气亦难免耗损,邪气乃得乘虚而入。故防疫之道,首重洁净,使邪无隙可乘,实乃固本培元之上策……”
这几乎就是在用古文阐述环境和个人卫生的重要性。任何一个读过医书的人看到,都会觉得这小子悟性不错,能读到这一步,虽稍显突出,但仍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绝不会联想到什么惊世骇俗的现代医学观念。
这些札记,他有时会“无意”地遗落在桌上,或者在与刘纯讨论时,“偶然”提及其中的一两点想法。
果然,不久之后,刘纯再次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前来。这一次,他并非因为某个具体的疗法,而是因为一个更宏观的概念。
“殿下!您札记中所写的‘防疫重洁,邪无隙乘’之论,真是……真是发人深省!”刘纯眼中放光,“下官与周院判近日正为疫情反复、难以根除而苦恼。虽严格隔离病患,然新发者依旧不绝。观殿下之论,或许问题不仅在于已病之人,更在于周遭环境之污秽未能彻底清除?尤其是水源、蚊蝇鼠蚁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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