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纯那位代号“鸮七”的学生,则在太医院一个偏僻的角落,拥有了一小间属于自己的实验室。里面堆满了各种药材和简陋的器具,他终日埋首其中,按照朱橚通过刘纯间接传递过来的一些模糊思路(例如“提纯”、“药效浓缩”、“创口清洁消毒的更优解”),进行着枯燥而艰难的尝试。他的行为在同僚看来有些古怪,但太医院向来尊重这种“痴人”,并未引起太多关注。
资金如同涓涓细流,通过各种看似合情合理的渠道——皇子俸禄的节余、皇后赏赐的“善款”、甚至是一些“投资”宫外铺面所得的“微薄”分红——汇聚起来,又悄无声息地注入到这些分散的点位之中。
一切都在“惠民药铺”这面光辉正大的旗帜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朱元璋的检校所能探查到的,依然是五皇子沉迷医道、热心慈善、并开始进行一些略显天真笨拙的商业准备活动。他们甚至觉得这位皇子有些“败家”,将大把银钱投入一项注定亏本的“善举”之中。
然而,这份“正常”的报告,却未能完全打消朱元璋的疑虑。尤其是朱棣探访坤宁宫后不久,一份关于此次会面的详细报告呈送御前。
朱元璋仔细读着报告上兄弟二人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神情描述。朱橚的反应看似无可挑剔,符合他一贯的形象。但朱元璋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太过完美了。
就像是一出排练了无数次的戏,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严丝合缝地符合预期。一个真正惊吓过度、沉浸自己世界的孩子,在面对朱棣那样富有侵略性和突然性的探访时,难道不该有一丝更多的慌乱、失措或者更明显的情绪波动吗?
朱橚的表现,更像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控制。
朱元璋放下报告,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敲击着。他的目光投向殿外,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杜安道。”
“奴婢在。”
“传朕的旨意,”朱元璋的声音平静无波,“五皇子朱橚,仁孝纯善,心系百姓,为筹备惠民药铺,潜心钻研医药商事,朕心甚慰。特赐皇庄两处,位于开封府左近,一应出产,皆允其用以贴补药铺善举。另,赏宫中所藏《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珍本一套,助其研习。”
杜安道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是。这赏赐可谓丰厚,尤其是那两处皇庄,等于是提前给了朱橚就藩后的实体产业和财源,支持力度前所未有。
但杜安道跟在朱元璋身边多年,深知这位皇帝的心思绝不会如此简单。赏赐是真,但将产业直接放在开封府……这更像是投石问路,或者说,是将一只他想要仔细观察的雀鸟,提前放入一个他划定好的、或许更容易观察的笼子里。
圣旨很快传到坤宁宫。
朱橚跪接圣旨,听着太监宣读那褒奖有加的言辞和丰厚的赏赐,脸上适时地露出惊喜、激动、乃至有些不知所措的感激神情。
然而,在他的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父皇的赏赐来得太快,太及时,太针对他的“计划”。这绝非单纯的鼓励,而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允许你继续,甚至给你更多资源,但你的一切,必须放在我允许的范围内,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
那两处开封附近的皇庄,既是诱饵,也是枷锁;既是舞台,也是牢笼。
他叩首谢恩,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仿佛激动难抑。
起身后,他握着那卷厚重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珍本,指尖感受到古籍羊皮封面的冰凉与厚重。
这本书,是医道经典,也是父皇无声的告诫:你该在意的,是这些“局方”,是医者本分,而非其他。
恩威并施,敲山震虎。
朱橚抬起头,脸上挂着感激涕零的笑容,眼底最深处的忧虑与决心,却如同被巨石压住的春笋,愈发坚定地寻找着生长的缝隙。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父皇之间那场无声的博弈,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他必须更加小心,更加隐忍,将所有的锋芒与筹谋,更深地埋藏于那看似受宠若惊的、稚嫩的笑容之下。
秋风卷着落叶,打着旋儿吹过宫墙,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预告着一个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即将来临。
(第四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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