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塔里安沉默着。
他那张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如同岩石般坚毅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名为“无助”的神情。
他引以为傲的、足以抵抗宇宙间任何已知毒素与恶劣环境的坚韧体魄，在这场源于神明的瘟疫面前，毫无作用。
他尝试了一切方法。
他用自己那微弱的灵能去对抗那股腐朽的洪流，却如同螳臂当车。
他甚至试图将子嗣们身上的瘟疫转移到自己身上，用自己的身体去承载这份痛苦，但也失败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忠诚、最坚韧的军团，在这场永无止境的折磨中，一点点地被消磨，被扭曲。
他的骄傲，他的信念，正在子嗣们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中，被一寸寸地、残忍地碾碎。
就在此刻。
一个充满诱惑的、如同慈父般温和的声音，在他的灵魂深处，轻声低语。
“可怜的孩子……”
“看看你的孩子们，他们在承受着多么巨大的痛苦。”
“而这一切，本不必发生。”
“屈服于我吧……”
那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扭曲的慈爱。
“我将终结他们的痛苦，并赐予他们永恒。”
“他们将不再感受到伤痛，不再畏惧死亡，他们将成为我最宠爱的、永不凋零的花园卫士。”
莫塔里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如同寒星般的眼眸中，充满了挣扎与狂怒。
“滚开！”
他在心中无声地咆哮。
然而，回应他的，是子嗣们更加凄厉的、对死亡的祈求。
他唯一的选择，也是最恶毒的陷阱。
纪璇看到，莫塔里安缓缓地、走到了那名祈求他赐予死亡的连长面前。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终结对方的痛苦。
但他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做不到。
他无法亲手杀死自己最忠诚的儿子。
最终，在子嗣们那一声声绝望的哀嚎中。
纪璇看到，这位一生都在反抗，一生都在与命运抗争的悲剧君主，缓缓地、低下了他那高傲了无数年的、从未向任何人弯曲过的头颅。
他单膝跪倒在地，那如山峦般挺拔的脊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弯了下去。
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终结子嗣们的痛苦。
他被迫接受了那个名为“纳垢”的存在，所赐予的、最慷慨，也最恶毒的“赠礼”。
这是第二次背叛。
来自命运的、对他那份“坚韧”的终极嘲弄与践踏。
连续两次的致命背叛。
被父亲背叛了理想。
被命运背叛了坚韧。
纪璇感受到了那份足以让任何灵魂都为之彻底崩溃的、深沉到足以淹没整个宇宙的痛苦、无奈与绝望。
她终于明白，他的麻木与死寂，并非源于软弱。
而是源于，他所有的希望，都被剥夺了。
眼前的场景，如同燃烧殆尽的画卷，化作灰烬，簌簌飘落。
周围的世界，重新变回了那片冰冷、死寂、连光都不会存在的灵魂之海的最深处。
在这片由痛苦记忆构成的最终废墟之中，纪璇的身影缓缓凝聚。
她走到了那个跪倒在地、巨大的身躯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剧烈颤抖的、代表着莫塔里安最后意志的身影面前。
“起来。”
纪璇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的战争，还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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