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由痛苦记忆构成的灵魂废墟中,纪璇的身影缓缓凝聚。
她走到了那个跪在地上、无声哭泣的、代表着莫塔里安最后意志的身影面前,轻声开口。
“你看到了,这就是我的结局。”
莫塔里安的意志体头也不抬,声音里充满了麻木,像是无数砂砾在互相摩擦。
“一切抗争,毫无意义。”
纪璇平静地站在他面前,摇了摇头。
“你错了。”
纪璇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在这片废墟中激起了清晰的涟漪。
“你把‘忍受’,错当成了‘坚韧’。”
跪地的身影猛地一震。
他那颗低垂了万年的头颅,第一次抬了起来,露出一双被灰色雾气笼罩的眼眸。
那眼眸里,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我忍受了万年的痛苦!”
莫塔里安的意志咆哮着,整个灵魂废墟都随着他的怒火剧烈震动。
无数代表着背叛与不甘的记忆碎片,化作狰狞的鬼影,在四周盘旋尖啸。
“这就是坚韧!”
纪璇再次摇头,她的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平静。
“不,那只是麻木。”
“你放弃了思考,放弃了寻找出路,只是被动地,接受着痛苦的冲刷。”
纪璇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用万年时光为自己构筑的、名为“忍受”的虚假外壳。
“你甚至不敢再去感受痛苦,所以你选择了麻木,用‘毫无意义’这四个字,来催眠自己。”
“住口!”
莫塔里安的意志体发出了一声受伤野兽般的怒吼。
他试图站起身,那巨大的身躯却因为灵魂深处的剧痛而再次跪倒。
他用以麻痹自己的哲学,被这个外来者毫不留情地撕碎了。
纪璇没有理会他的咆哮。
她伸出手,白皙的指尖在灰色的空气中轻轻划过。
前方的空间,如同一面被擦拭干净的镜子,浮现出了一幅清晰的、活动的画面。
画面里,是终年被惨绿色毒雾笼罩的巴巴鲁斯。
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孩,正带领着一群衣衫褴褛的奴隶,在嶙峋的岩石间艰难跋涉。
“这,才是坚韧。”
纪璇指向画面中那个永不屈服的少年身影。
那个男孩,就是年轻的莫塔里安。
他的身体在颤抖,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像两颗不肯熄灭的星辰。
他的脊梁,始终挺得笔直。
画面一转,腐翼猎犬从天而降。
奴隶们惊慌奔逃,唯有那个瘦弱的男孩,第一个举起了手中简陋的骨矛,独自面对着死亡的阴影。
他没有被动地忍受绝望。
他在思考,他在布局,他在用自己所能利用的一切,去寻找那一线生机。
“他身处绝望,却从未停止过战斗。”
纪璇的声音,仿佛在为那段被尘封的岁月,进行着最终的注解。
“他身陷囹圄,却从未放弃过对光明的渴望。”
画面中,男孩利用陷阱,杀死了第一头腐翼猎犬。
劫后余生的奴隶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可男孩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他只是看了一眼怪物的尸体,便立刻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那座被毒雾笼罩的山巅。
投向了那座象征着一切压迫的巫王城堡。
他的眼神,纯粹,坚定,不含一丝杂质。
莫塔里安的意志体看着画面中那个曾经的自己,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灰色眼眸,第一次浮现出了巨大的混乱。
他万年来用以麻痹自己的哲学,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开始动摇。
“那又如何?”
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的辩解。
“那场抗争的结局,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我的胜利,我的荣耀,我用一生换来的一切,都被那个自称‘父亲’的男人,轻易地抹去了!”
“我所谓的‘坚韧’,在他那绝对的力量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他咆哮着,试图用结果的虚无,来否定过程的意义。
“那不是坚韧的终结。”纪璇平静地回答,“那是你坚韧的证明。”
“他夺走了你的胜利,但他无法夺走你反抗的事实。”
“他抹去了你的战果,但他无法抹去你点燃在那些奴隶心中的、名为‘自由’的火焰。”
纪璇轻轻挥手,画面再次变换。
冰冷的舰桥之上,死亡守卫的战士们正在瘟疫中痛苦地哀嚎。
“还有他们!”
莫塔里安的意志体,发出了更加痛苦的嘶吼。
“我最坚韧的子嗣,我最骄傲的军团!”
“我忍受着他们的痛苦,我看着他们一点点腐烂,我无能为力!”
“告诉我!在那种绝望面前,除了接受那个恶魔的‘赠礼’,我还能做什么?”
“除了用永恒的麻木来终结他们的痛苦,我还能选择什么!”
这是他心中最深的一根刺,也是他彻底放弃抵抗,坠入虚无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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