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场村子大,人口多,是小、大西山两个屯子的人口总和。于家、黄家、李家三大姓氏,是盐场村原住民。还有陆续搬进来的王姓、高姓、范姓、赵姓、阎姓、江姓、金姓、费姓等诸多姓氏。盐场人和大、小西山人没有什么不同,也求神拜佛上庙烧香,土里刨食靠天吃饭,安分守己小富即安,有地就种有海就赶。盐场人口多,从事的行当也多。有家里祖坟冒青烟、后人当官当将的,有教书先生有说书唱戏的,有跳大神的,有既做兽医又给人看病的先生,还出过抽大烟打吗啡的五马六混。在人情关系上,小西山虽然光棍多,和盐场人都沾亲带故。
在地界上,盐场和小西山毗邻,老李大河与小西山屯一衣带水。
盐碱地北头“哑巴子”家,本该和小西山鸡犬相闻,因为一窝子哑巴没有人声。每当官道上走人,他家的狗“汪汪”狂吠,让空旷的盐碱地一扩,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盐场村南小黄茔、南洪子上面大黄茔,与小西山的董家祖坟结成鬼邻。盐场村南有一座小庙,叫老李小庙,两边各生长着一棵大叶杨。小西山董万巨家街上大园里,也生长一棵高矮粗细一样大叶杨,是两个村子的树界。
三百年来,盐场一直是管辖大、小西山的行政中心村。盐场理应晒过盐,除了村南被大片碱蓬子覆盖的盐碱滩,“狗岱子”在这里晒过盐,再没留下半点有关盐的地物和传说。依据“狗岱子”在这里晒盐而叫盐场,也经不起推敲。
在声音上,盐场人站在街上吆喝小鸡、吵架、车老板在地里吆喝牲口,小西山人听不见。只有盐场死了人在老李小庙前报庙送盘,大年初一早上,傻春林来屯里要饺子挨家挨户唱“莲花落”,小西山人才能听见盐场的人声。
在音乐上,两个村屯之间经常萦绕两支曲调,一支是发送死人,喇叭班子吹奏《大悲调》,再是谁家娶亲,喇叭班子演奏《百鸟朝凤》。在光亮上,两个村屯白天共用一个太阳,晚上共享一轮月亮和满天星星。干燥的夏夜,两个村子共享几座坟圈子里五颜六色的鬼火。再是除夕之夜发纸放鞭炮,正月十五放烟花。在地界上,盐场和大、小西山人,都有固定的生活和活动范围。大西山人很少到小西山北海赶海,小西山人从来不到盐场地面上搂草挖菜。盐场人可以随便进入大、小西山得地界内搂草,赶海。盐场人目光长远,舍得花钱供后人念书,鼓励他们到外面做事,是家庭希望,期待:三十年前看父敬子,三十年后看子敬父。小西山人只知道攒钱买地,土里刨食。大西山人有了钱,除了织网再是造船。
和许多盐场人不一样,太姥爷和太姥姥不注重教育后人,理由是“龙生龙凤生凤,耗子崽子会打洞”,“成人不用管,用管不成人”。家族“根”不好,再要强也没用,用麻袋绣花绣不出莲花牡丹。“根”好不用管教,猫狗都是好材料,男成龙女成凤。太姥爷和太姥姥的几个子女,都不算正经过日子人。
大舅爷会唱戏,每当街上铃铛声一响就坐不住龙宵店,不管干什么手里拿着什么扔下就走。不管大马车还是轿子,都接他到永宁城或者复州城随帮唱影。他会唱京戏《贵妃醉酒》、评戏《红月娥做梦》、单出头《王二姐思夫》、影调戏《白猿偷桃》,还会唱大鼓、莲花落、说评书。他早该靠这行吃饭,因为把戏唱杂了确定不了哪出是拿手好戏,无师自通没有门派,行不上“摆枝”之礼。
没有戏班子不请他、也没有戏班子收留他,只算个好票友。他一直锲而不舍地唱戏,不管唱哪出戏一律男扮女装。他在舞台上搔首弄姿袅袅娜娜,尖门细嗓一口京腔。他平常走路,也扭扭捏捏非男非女,一口清亮细软的娘娘腔。
二舅爷一表人才国高毕业。饱读圣贤之书不去当教书先生,当个下九流的劁猪匠。他肩膀上搭着褡裢走乡串户,拉长声吆喝“劁小猪来——”声音除了矫情暧昧还带血腥。他和人唠嗑也不时地吆喝几声。圈里的小猪崽听了无动于衷,淘气的小男孩们,知道“大于振义来割小雀雀了”,吓得捂住裆部“哇哇”大哭,没场钻没场躲,能老实好几天。他一边和人唠嗑一边按倒小猪崽儿,像心灵手巧的女人剪块花布头缝个小荷包,转眼之间,把一头头小猪变成猪公公和猪石女。他一介书生劁猪,有辱圣贤也阴损缺德,先后娶了三个老婆都没生养。
三舅爷眩晕迷糊,看见树叶飘落都站不稳,偏要到李家船上当伙计,头一次出海遭遇大风。那天,开花浪“轰隆”“轰隆”砸在海滩上,震得人心尖发颤。大风吹响了石炕旁边一窝海蚀洞,像小西山的光棍们吹空酒瓶子。羊鼻子下面礁石缝里,长年累月斜插着一根开裂大竹竿,成了一支巨大的竹萧,被大风吹奏得呜呜咽咽,几十里地之外都能听见。家家户户的院子里,竖一根高高的木竿,上面挑着一只木鱼风斗。一色用青麻做成的鱼尾巴摇头摆尾,鱼嘴上的桨片高速旋转,带动穿在轴心里的铜钱“哗啦啦”地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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