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刚要打个盹闭上眼睛,被恶梦死死地魇住,怎么也醒不过来。星星成双成对地落到大草甸子上,从四面八方向大钐刀聚拢。狐狸和黄鼠狼伸出腥臊、湿漉漉的舌头,在她脸上和嘴唇舔来舔去,粘涎子沾了一层。它们一齐放臊,熏的她喘不过气。野兽那马莲根一样坚硬的胡须蹭在她脸上腮上,痒痒得直想挠。
奶奶一勾脚尖终于醒过来,发现一条狼一动不动地蹲在旁边。狼脸对脸地望着她,她大气不敢喘。董希录和三个孩子一点动静没有,都被狼咬死了吗?
爷爷憋住气了,半天才响起山崩地裂般的鼾声。狼抬头望了望头顶上的大钐刀,悄悄缩回羊草从中。奶奶刚要叫醒爷爷,一只凉冰的爪子伸进脖领子里,她一动不敢动。不知过了多久,四外没有半点声音,天上银河挪了位置。
奶奶满脸麻酥酥地冰凉,附着一层粘糊糊的粘涎子,顺着脸腮往下淌。她一阵恶心,强忍着没吐。她悄悄起来挪到水泡子旁边,好一顿洗脸漱口。
到了二更天,“二毛愣星”在大草甸子上空升起来。四外羊草丛中,闪烁一对对绿盈盈的阴光。她赶紧挪回来躺下,越害怕越不敢睡过去,越困的睁不开眼睛,还是睡了过去。她猛地醒来坐起身,天早已经大亮。
东方草平线被早霞烧红,像炉膛里被烧弯的炉条。大草甸上没有高出羊草的树,只有头顶上这把竖条条的大钐刀。大钐刀虽然把狼镇住,也把附近的狼全招来了。群狼试探一晚上,一直不敢轻举妄动。幸亏董希录把大钐刀插在头顶,否则全家人早塞了群狼牙缝。爷爷和三个孩子都没醒,仍在呼呼大睡。
离开沙岗后,董希录在大草甸子和在海里一样,束手无策。他天生是一只打鸣的公鸡,初一、十五的早潮,朝露和秋霜。他要是睡懒觉,除非公鸡哑巴了,海枯石烂、天塌地陷。远路无轻载,哪怕一头牲口,走这么远路也得累倒累瘫。奶奶的脸皮像紧绷绷地打了一层袼褙,她睡着之后,又被狼舔了几遍。她找出胰子和手巾,趟着密密匝匝的羊草,去水泡子旁边洗脸漱口。
亮亮的水泡子就在旁边,天一亮找不着了,奶奶以为记错了地方。老家沙湾底的洼底草又喧又软没筋骨,人走过踩的脚窝子,几天才能长平。齐腰深的羊草有筋骨,如同南海底的纲草,人走过去随即合死,像走在齐腰深的海水里。
大海实实在在,让你知道的水落石出,不让你知道的宁可海枯石烂。半人深的大草甸子,看似没遮没拦一马平川,深藏不露让人捉摸不透。奶奶转悠了半天,仍没找到旁边那座水泡子。前面像有东西拽着,后面像有东西推着,她非往前走不可。她越走地面越低,羊草越深,已经从腰际没到胸口。她再一回头,大钐刀不见了。她赶忙往回走,羊草早已合死,找不到来时的路。
眼前羊草上面悬空横着一堆东西,像用葫芦头和木棍子扎的假人。大草甸子上羊草野生野长漫无边际,谁做个假人吓唬什么?她走近一看,没把魂儿吓掉了!密密匝匝的羊草托举一具人的骨殖,悬空离开地面。
骷髅头高出一块,如同枕着枕头。它龇牙咧嘴,像被活人吓了一跳。它睁圆一对黑洞洞的眼窟窿,大张着嘴巴,似要大声和奶奶说话。奶奶天天赶海经常看见死尸,从来没见过死人骨殖躺在羊草上悬空睡觉。骷髅和骨殖竟坐起来,吓的奶奶“嗷”地一声转身就跑。她往前跑,身后羊草“刷刷”响,像骷髅紧紧跟在后面!奶奶不敢回头,辨不清东南西北。她吓出一头汗,从脸上剥下一层干粘涎子,像一张惊恐万状的假脸。她迷路了还不敢喊,怕把狼招来。
眼前羊草高出一截,像是一座土坡,上了坡顶就能看见大钐刀。她一脚踩空,跌进一座深坑里,身子被羊草托住架空,动弹不得。这是一座一人多深的羊草坑,里面生长一人多高的羊草。她手蹬脚刨挣扎撕扯,好不容易踩到地面。
坑边立陡立崖,没有梯子别想爬上去。她顺羊草缝隙一点点往前挪,寻找缓坡。她不知不觉挪到坑中间,连坑边都回不去。四外羊草“刷刷”抖动,“窸窸窣窣”朝她挤压过来,许多活物从坑沿钻进来,朝她汇聚。
大草甸子的精气半点不比里城家少:泡子长腿会跑,深坑长高草,骷髅悬空睡觉,没有屯子没有庙,听不见鸡鸣狗叫,只有群狼挡道。奶奶想,为了洗把脸漱漱口,困死在这里被狼吃了太不值当。她死了,董希录和孩子也不知道。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董希录一个人怎么糊弄三个孩子……奶奶头皮发乍,又闻到那股膻臭的粘涎子味儿。透过羊草缝隙,她看见身前身后围着一圈毛茸茸的狼脑袋。一双双阴鸷贪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董希录从来不睡懒觉,偏在这种地方这个时候不长精神!她埋怨爷爷又埋怨自己,不洗脸漱口也不能被熏死。
她刚挪动一下,群狼“刷拉”一下逼上来,自己稳住神才能稳住这些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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