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洮南府大旱,蛤蟆河干的见底,几百里河滩被旱风刮的尘土飞扬。没干死的蛤蟆争先恐后涌进屯子里跳井,宁做井底之蛙也不被晒成蛤蟆干。人们拖儿带女,逃荒到外地谋生。季家媳妇过门两年没显怀,又逢举家搬迁,一挪地方就有喜了。全家人一路走走停停,十个月之后,来到一马平川大草甸子上。
他们来到张老万屯没几天,一个男婴呱呱坠地。季老爷子朝天磕头谢过仙人,给孙子取名:季霖庭。那年春天,季家要在屯西盖房。此处有座“裴闺女坟”,多年前被大风刮平。季老爷到后屯找来风水先生看过,说要在房后九尺之外挖道深沟,截断鬼道。房子盖好,季家正式在屯里安顿下来。
季霖庭生性好动,两岁时开始惹祸。那天在院子里,他故意把尿罐子推倒,“哗啦”一声摔裂。他爹和泥刚刚抹完墙,把两片罐瓦扣在墙头上。一群狍子来到街门口,伸出舌头舔罐瓦上的盐碱,“啪”地碰到地上,又裂了几瓣。
傻狍子好奇,吓跑之后悄悄地转回来,探究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一只小狍子脑袋钻进街门缝隙里,被卡住脖子拔不出来。他爹逮住小狍子,用牛皮绳把他栓在一块儿。他长到三岁,还是个幼童,小狍子已经五十多斤重,是个成年狍子。那天,狍子把他拽出街门,逃到大草甸子上。全屯人骑马穿梭,在大草甸子找了几天没找着,知道孩子被狼吃了。季家人烧了几件小衣裳,为他发送。
四年之后,一群狍子把他送回家。他一丝不挂油黑精瘦,牛皮绳深深地勒进肉里,绳头上栓着一截狍骨头。他成了一只人形狍子,吃嫩草喝泡子水,舔墙根下盐碱。经过奶奶两年精心调教,他终于懂人事听懂人语,会说人话。
狍子把他带到哪里,狼没吃他、几个冬天没冻死,他一无所知。季霖庭天天去大草甸子找狍子,一跃一跃跑的飞快。他被奶奶关在家里,成群的狍子跳进院子里。狍子吃草挑剔,草不可口宁可不吃,吃榆树叶。大草甸子上树少,他把狍子领到肥嫩的草地上。他和狍子们一块儿亲热,狼从来不伤害他们。他每天早出晚归,在大草甸子上野跑,离开大草甸子就像鲫鱼离开水泡子,注定活不成。
季霖庭熟知哪里黄芪、柴胡、防风多,哪座水泡子里的鲫鱼、泥鳅大。哪里是狼道,黄羊道和兔子道,那里是丹顶鹤的栖息地,他像顺着衣缝抓虱子,闭上眼睛都能摸到。每当他心头打鼓,准是一群黄羊跑过去。他感觉眼前一亮,头顶天上飞过一队白天鹅。他的肩膀一扎煞,一群丹顶鹤落在身边。他两耳刺挠,肯定有狼尾随。他心头发热,身后保证有群狍子,为他保驾护航。
季霖庭十五岁那年,刮了半个月“鬼吹风”,天昏地暗黑土飞扬。家家户户的被子、饭锅,人的脖领子眼窝耳眼里,都是黑土面子。季老太太说,这是阎王爷和老天爷打起来,一个抢鬼一个夺人。被阎王爷拖进阎王殿的人变成鬼,被老天爷夺回阳世的鬼变成人。三更半夜,季老太太一惊一地喊:“屋后壕沟里埋个小闺女,要憋死了,快去挖出来!”全家人被吓醒,以为老太太做梦说胡话,缩在被窝里不敢露头。老太太自己下地找了把铁锨,要去后园壕沟里挖人。
季霖庭他爹壮着胆子,提了马灯接过老太太手里铁锨,战战兢兢去后园。他用马灯一照,只见被黑土填平的壕沟上,两根小辫儿被风刮的来回划拉!他顺着小辫小心翼翼挖开黑土,果然挖出一个十多岁的小闺女。小闺女手里还紧紧地攥着一把小葱,葱须上带着一坨黄泥。大草甸子只有黑土,没有黄泥。
油灯下,只见小闺女穿着古人衣裳,梳着古人发髻。季老太太怎么问,小闺女一言不发。小闺女浑身是土爬到炕上,躺下呼呼就睡。屋后是“裴闺女坟”,全家人都不敢说话,不知道小闺女来自哪个朝代,是人是鬼是凶是吉。
第二天正晌午时,小闺女醒了,洗完脸换了衣裳吃完饭,开口说话。全家人弄不清她是什么地方口音,说话像先生念古书,似懂非懂。大家边听边猜,小闺女姓裴,十三岁,是洮南府裴大个子屯人。她说昨天傍晚,妈妈让她到街门口拔小葱,一阵旋风把她卷到半天空。她对以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还以为躺在自己家里睡觉。季家也来自洮南府,没听说有个裴大个子屯。洮南府和大草甸子远隔千里,季家人整整走了大半年。什么风把小闺女刮出这么远、掉下来没摔死、被土埋住没憋死。后屯有一户裴姓人家,也是洮南府人,季家还去认过老乡。
几天前,裴家十三岁的闺女得了伤寒,等宋先生骑马赶到,已经咽了气。裴家人把闺女葬在屯南道边,因为黄花闺女没出阁,死后不能埋进自家祖坟,下葬时不打夼子,把棺材平放在地,砌座小房子叫“丘子”。
消息传到后屯,裴家两口子心里“咯噔”一下,认定闺女轮回转世。他们请阴阳先生拆了“丘子”验棺,尸体不翼而飞!阴阳先生烧了一刀纸,纸灰变成一条直线,直冲正南季家地下阴槽。他说:“裴家闺女和季家儿子前世结下姻缘花季夭折,本应共赴黄泉结成阴婚。季家屋后横沟隔成阴阳界,只能结成人鬼姻缘。裴家闺女活是季家的鬼,死是季家的人。”裴家两口子又悲又喜,只要闺女复活,是鬼也认。他们马上去张老万屯,到季霖庭家认领亲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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