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伸手不见五指,奶奶担心爷爷找不着道。她把洋油灯端到外屋,准备放在门框上,为爷爷指示方向。那些东西身前身后乱蹿,抢奶奶手里洋油灯。她把灯举过头顶,东躲西闪,在门框上放稳。那些东西一窜一蹦,“噗”“噗”想把灯吹灭。奶奶翘脚挡在门框下,那些东西往她脸上吹气,一股马尿味儿。
奶奶一只手捂住嘴和鼻子,另一只手护着洋油灯。她刚落下脚,那些东西“噗噗”几口把灯吹灭。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像掉进白菜窖子里。
奶奶抹黑进到屋里,划着洋火点亮油灯,三个孩子都在炕上睡觉。一个东西攀到房笆上,“噗噗”往下吹气。洋油灯忽闪了几下灭了,奶奶拿出洋火,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一把抢走。它们忽高忽低忽远忽近,爬高上梁窜来窜去。
墙旮旯、囤子空、屋笆上,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奶奶从炕席底摸出一盒洋火,掏出一把洋火棍,“刺”地划着。火光一闪,那些东西瞬间没了。奶奶把灯点着,在几间屋子里来回照。她进了东屋刚上炕,那些东西又出来了。
她这回看清楚,它们一个个蓬头垢面,人不人兽不兽,生着猩红的眼睛长长的鼻子,一张张大嘴“呼哧”“呼哧”喘气,伸着爪子乱抓乱扑搂。
洋油灯被它们扑娄到地上,“啪啦”一声粉碎。刺鼻的洋油味儿,呛的那些东西跟头把式不住咳嗽,还说人话。奶奶又吐又骂,那些东西也骂她,往她脸上吐马尿和泔水。她抓起擀面杖,打在墙上弹回来,“嘎巴”一声打在自己胳膊肘麻筋上。“邦啷”一声,擀面杖掉在地上。里城家的精气怕朱砂,含在嘴里一喷没了。边外的精气死皮赖脸,缠着人不放。在老家除了三顿饭和晚上睡觉,爷爷奶奶没工夫在一块儿厮守。在边外,爷爷不在身边,奶奶就没了主心骨。
董希录被群狼围住,没等举起大钐刀被群狼扑倒。他挣扎着嚎叫着,衣裳被狼撕成一丝一缕,皮肉被撕成一条一块。他成了骨头架子,没跑几步“哗啦”一声散架,头骷髅滚出老远……奶奶从梦中醒来,越想越害怕。他在南碱沟打羊草,注定逃不过群狼暗算,老婆孩子也得遭殃。西山砬子的老狼精,从来不祸害人。它念叨“东淘淘西淘淘,淘个萝卜压咳嗽”,给人传授药方。边外的狼把人当成两条腿的羊。董希录用大钐刀给狼开肠破肚,狼也能给他破肚开膛。
奶奶脖子后面痒痒的,那些东西对她后脖颈吹气。她手里攥着菜刀,站在炕沿边把守。门外进来个人,奶奶以为爷爷被狼撵回来了。半点声音没有,她挥舞菜刀来回吓唬,头发被拽了一下。她转身使劲砍了一菜刀,砍个空。
那些东西不一样,有的脚重,“忽嗵”“忽嗵”踩在地上。有的拖着长长的尾巴,“刷拉”“刷拉”扫来扫去,带起的土面子呛嗓子。还有一双小脚,“咯噔”“咯噔”里屋外屋来回走。“扑通”一声,一个东西被门槛绊了,一头跌进西屋。什么东西“哗啦”一声被撞倒,什么东西“刷”地一声撒了满地。
奶奶豁出去,要和那些东西拼个你死我活。她关好东屋门,提着菜刀进到西屋。黑暗中,奶奶被那些东西推来搡去。她一菜刀砍在墙上,“哗刺”一声土块飞溅。她又一菜刀砍在炕沿上,“呼嗵”一声,震的手脖子发麻。她再一菜刀砍在门框上,“咕咚”一声,震的房子发颤。菜刀卡在木头里,奶奶使老大劲也没拔出来。奶奶摸到一根棍子,对着房梁上的影子用力一捅。“扑通”一声,那东西掉在地上,疼的“嗷”一声蹿到外屋地,昏头昏脑找不到门。
奶奶跟到外屋,一把揪住一个穿黑大衣、戴礼帽的男人,一双眼睛闪着绿光。奶奶大声问:“你半夜三更到我家干什么?”那人扑上来,死死掐住奶奶的脖子,眼看被掐死了。爹去南碱沟打羊草,屋里进来了东西,正在折腾妈妈。
父亲心里明白,被梦中的碾盘压住醒不过来。他终于掀翻碾盘醒过来,起身下炕,扑到外屋。父亲对掐着妈妈脖子的人大声喊:“放开我妈!”那人“吱溜”一声,从门缝里钻出去。父亲把奶奶扶进屋里,奶奶怎么也缓不过劲。
父亲说:“妈,我到南碱沟找我爹。”奶奶扯紧了父亲,说:“天还没亮,外面有狼,不能出去。”黑暗中,杨老八媳妇小声说:“姐姐,窗台上还有盏洋油灯。”她昨晚上还点过那盏洋油灯,让那些东西弄的什么都忘了,说:“妹妹,我知道了。”她从窗台上拿过那盏洋油灯,点燃,放在外屋地门框上。
边外冬天里最暖和那天,也比小西山最冷那天寒冷。边外人冬天在家里猫冬,哪怕南碱沟放着一缸金子,也没人起早来拿。大草甸子还在蒙蒙胧胧的睡梦中,没有半个人影和一丝声音。除了爷爷像一只冻不死的蚂蚱在扑腾,没有任何活物。眼下,小西山已经除完地瓜。家家户户男女老少,借着窗户纸渗透的月光,每人眼前放一只盆子,用一把擦子,“刺拉刺拉”磨地瓜。磨到后半夜,在外屋地房梁吊起豆腐包,一遍遍过滤粉浆。过完之后,把地瓜渣用水扁担拔到房顶,攥成圆球晾干,日后喂猪。第二天,缸里地瓜浆沉淀成粉坨,晒干后储存,用来片粉皮、漏粉条,做蛎羹汤勾芡……爷爷想起家乡往事,更牵挂妈和几个兄弟。鲁一次郎抓不到他,肯定报复家里。董千溪来到眼前,他也向他们倾诉衷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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