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草叶如同在帆布上刺绣,往王青山身上狂扎。她得哪儿扎哪儿,怎么赶劲就怎么扎。渐渐,黄草叶没了力气,喘不过气来。
黄草叶喊了声:“董云程,快来……”嘴被捂住。父亲拿过身边一件东西,顺窗户伸进去,照炕上的王青山捅了一下。王青山一声惨叫,从黄草叶身上滚到地中间。父亲赶紧进到屋里,黄草叶起身点灯。王青山铁塔般的身子倒在地上,不住呻吟。他身上的每个锥子眼里,都钻出一条血蚯蚓,横横竖竖地往下淌。他屁股上的五个血窟窿里,钻出五条粗壮的血蛇。父亲看清楚,他拿的东西,是一把叉羊草捆的五齿铁叉子。黄草叶这才知道羞涩,躲进炕旮旯里穿好衣裳。
两个人赶紧拿来棉花,为王青山擦拭伤口。父亲拿过一瓶洋油,为王青山涂抹,好不容易把血止住。王青山疼得浑身颤抖,咬牙切齿说:“董云程,你比狼还狠!”黄草叶说:“董云程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我就让你害了!”
张先生找父亲谈话,他心怀忐忑,以为先生知道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先生说:“你来这里学习两年,长进不少。你联合同学和猎人除掉了花脸狼,让我刮目相看。现在,没有什么东西能难倒你。我要告诫你的是,一个男人要有主见和主心骨,不能人云亦云做羊草。羊草再壮也没有独立性,只能做牲口饲料,再是烂掉。没有独立性的东西都没有大用处,做人就得做参天大树不做喂马高粱。男人要做男子汉大丈夫。大丈夫不是一把好使的锄头和好用的大钐刀,更不是好狗好牛好马好牲口。好男护三屯,好狗护三邻。男人只为小家而活不是大丈夫,为国家和民族而活,才能顶天立地刚直不阿。大丈夫不怕狼不怕胡子不怕倭寇不怕洋枪洋炮,为国家为民族舍家撇业慷慨赴死,胸怀坦荡而不小肚鸡肠,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大丈夫火烧不死冰冻不死枪打不死炮轰不死不贪女色,‘苟利国家生死已,岂因祸福趋避之’。大丈夫站立天地之间,能吓破洋贼倭寇的鼠胆,欠命的还命欠债的还钱,冒我大汉者虽远必诛。大丈夫要有仇恨之心,有仇恨才有力量和勇气。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我华夏男人都是大丈夫,小小倭贼敢占我东三省?敢来我中国横行霸道?独立高峰望九州,黑云散尽月还孤。茫茫宇宙人无数,几个男人是丈夫?”
张先生在学生面前,诗和泪一起迸出。父亲深深地低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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