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龙海良生着千里眼,每天上班后站在房顶上,往小本子上登记案情。据说他还生着一对顺风耳,双手兜住耳朵转圈听,能听见方圆百里的坏人在策划阴谋,制定好了一个个抓捕方案。他还是飞毛腿,去抓人时不用骑马,而是腾空驾云。而现实中的龙所长,经常抓了好人放了坏人。案犯根本不用藏匿,他要是勘察现场,哪怕附近有匹马有头毛驴,也难分人畜难辨良莠。他的名声,都来自父亲破案的结果。别人问他,他笑一笑点点头表示默认,听了非常受用。
有的人不胜任某项工作,偏偏在做某项工作,一辈子都在做某项工作。
龙所长之所以当所长,除了玩笑再无其他。他的三个搭档还不如一匹马有用,打下手父亲都嫌碍事。龙所长的特长,是在杂乱马蹄声中,准确地分辨出董云程的马蹄声。因为董云程的业绩,上级领导检查工作,龙所长从不迎来送往。
只董云程来区里,他必定牵马坠镫,把他迎进屋,端茶倒水嘘寒问暖。领导讲话,龙所长哈欠连连鼾声如雷。董云程说话,龙所长从头至尾洗耳恭听。
没有董云程,派出所形同虚设,他这个所长早成了灵位而不是牌位。他又一想,当初要不是许成和王凯挨了处分延迟处决,董云程已经过了几个周年了。他经常以此向董云程摆功,做为坐享破案成果的必然交换条件。
现在,父亲做贼心虚般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父亲再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大白天,房梁上挂着三盏伞灯,将屋子照得墓室般惨亮。刺鼻的烟灰味儿,像烧了一夜纸钱。墙上挽幛般悬挂着“邝高山反革命重案审讯现场”的横幅,不像庭审现场倒像灵堂。如果正襟危坐的龙海良是阎王爷,全副武装的许成和王凯,就是两个判官,一个照相一个做记录。
眼前的阵势,让父亲不寒而栗,知道事情严重。
他对龙所长敬礼:“报告所长,我去省公安干部学校训练结束,回来汇报情况。”龙所长表情冷峻,没起身握手问候,也没过问训练情况。
他威严地盯了父亲一分钟,这才说:“你坐好了,等候审讯。”
以往,龙所长在审讯案犯过程中,张冠李戴前言不搭后语,问了上句忘了下句,还得犯人为他提示。审讯结束,他还不知道案犯年龄、姓名和住址,还得重审。此时,龙所长严格按照审讯犯人的程序,询问性别年龄籍贯民族出身文化身高体重婚否。他思维清晰逻辑缜密,语言犀利刀刀见血,交代一大堆政策。
他说:“你要如实交代,你妹妹如何与地主儿子勾搭成奸。你还要交代,在事情发生的二十四小时之内所处的位置、所言所行与此事的关联,开始。”
尽管案情发生在父亲训练期间,因为是直系亲属后果严重,他也难辞其咎。以前,父亲和许成、王凯如同兄弟。现在,两个人铁面无私六亲不认。
县公安局配发了照相器材,由许成负责管理。他每个季度都参加县里举办的撮影、洗印培训,业务仍停留在无知水平。他嘴里总念叨“米吐尔海德尔”“海德尔米吐尔”,一直分不清哪个是显影液哪个是定影液。许多人以为,他对两个苏联人念念不忘,一直挂在嘴边。每当他出现场回来,不是洗印时发现没装胶卷,再是取胶卷时没倒卷,打开照相机一长条地拉出来,很少有成功先例。
一次他去县里领回一盒放大纸,从暗袋里掏出来一张张地细数,仿佛很专业。等他回来洗不出照片,又埋怨放大纸过期失效,打报告又领回一盒。
此时,许成手持照相机“咔咔”地撮,镁光灯“砰砰”响,晃的父亲睁不开眼睛,赶在中午之前,把照片放大、洗印、烘干,编码备案留做资料。
以往王凯做笔录,一个人写字一群人帮他辨认,经常把受害人记成案犯。此时他行云流水,一字不差记录在案,在修改之处,让父亲一一按上手印。
龙所长要下父亲的枪,父亲终于忍无可忍,起身一脚踢飞了椅子。大声痛斥:“你如此渲染所谓的重案,不但给我个人造成了极坏影响,更损害了政府和公安机关的威信!你们这不是对党和人民负责,而是混淆阶级阵线!”
龙所长说:“区里和派出所向县里做了检查,县里向市里做了检查。要不是程局长挡驾、区里顶住压力,不管你做出过什么成绩,早把你开除了。”
不容父亲解释,龙所长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父亲押进区长办公室。
区长洪振武当过县大队队长,身经百战,偏爱部队出身的干部。他对父亲非常器重,也爱好枪械,和父亲有共同爱好和语言。他几次和父亲比试枪法,都没赢过父亲。他通过父亲认识了程广泰,知道两个人是生死兄弟和战友。
他叫程广泰“三阳开泰”,叫父亲“万里鹏程”。他只要见到其中一个,把对双方的昵称连在一起:“三阳开泰万里鹏程”。军人出身的洪区长,态度要比龙所长和蔼许多。他让父亲坐父亲没坐,一直立正听他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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