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被震晕耳朵被震聋,女人们尖叫孩子们“哇哇”大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呛的人睁不开眼。此时的老洋炮不是一杆低能火枪,是一门红夷大炮!
空中碾盘大小、半间房子厚的海鸥层,被枪砂扫透贯穿。
天受伤了,下起了蒙蒙血雨。一只只海鸥“劈里扑娄”地往下掉,“刷刷”地往下撒碱泥渣子。纷纷扬扬的羽毛,在地面上落了一层。院子里、房顶上、菜园子和树趟子里,海鸥从空中忽忽悠悠跌落。场院大小范围内的海鸥被震死,飞临屯子上空的海鸥被震昏。边缘的海鸥慌不择路,有的窜上高空掉下来摔死,有的撞地而亡。被吓懵的海鸥飞不起来,漫山遍野飘飘摇摇,像被风刮起的白纸片子。老人和孩子们就近拣拾海鸥,成年人在村里村外扑打,追逐。
沙岗后、赶牛道、大树林子,到处都是海鸥,挣扎着扑腾着争相逃命。
小伙子和半大小子们,拿了石头棍子在后面追捕。
众人将海鸥送到西北地,在我家街上摆了一片片一行行一堆堆。
小西山人在这里一住三百多年,只看见海鸥在天上飞在海边落,没捉住过一只尝尝什么滋味,不知道这么多海鸥在哪里孵蛋抱窝,死后归到何处。
董万金和瞎董万空估了估,能拉两牛车!父亲长长地出了口闷气,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他从土里面费劲地拔出双脚,满肚子郁闷烟消云散。
此时离吃食堂还剩下几个月,小西山人提前吃了顿香喷喷的海鸥宴。
爷爷在院子里亲自架好了洋戏匣子。他用粗糙的大手捏住一枚小小的唱针,熟练地装在唱头上。他放的第一张唱片是喊号子打蹶子的“嘿嘿哟嘿嘿哟”,接着是《天涯歌女》、《野马跳溪》、《戏剧与方言》、《歌唱二郎山》、《凤凰岭上祝红军》。老叔插不上也不想插手,爷爷兴犹未尽得意洋洋,一个人出尽了风头。那一天比过年还热闹,大伙儿听到太阳落进西山砬子才回家。
第二天吃过早饭,爷爷奶奶率领全家去山上、海边逛风景。十三岁的柱子叔叔是三爷的二儿子,八岁的全子叔叔是六爷的独生子。他们自告奋勇,给全家人当向导。爷爷奶奶要让全家人明白,回里城老家的决定是多么正确长远。
三百年来,小西山由一户人家分为八户,再到现在的四十六户。大胡同子既是南北通道,也是东西分界线。前街是主街,连通盐场和大西山。我家住在后街,叫西北地。前街老碾房和西头子道南小庙,是屯中加工粮食、祭祀的公共场所。大胡同子向南延伸到南关沿,向北称赶牛道,直达东北海龙王庙。
一家人出了街门,扶老携幼踩着沙窝子,登上西沙岗子。
当年南蛮子在北海头挖棒槌挖破龙穴,放跑了两条沙龙。一条变成小西山小沙岗子,另一条变成大西山大沙岗子。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去往东北方向的一条“龙”,落进营口大苇塘里腐烂,成为着名的“营口落龙事件”。除此之外,还有“小西山黄龙桥”、“苍龙落进草栏子”、“青龙变成青石线”等有关龙的传说。爷爷奶奶没去沙岗后,下了西沙岗子返回来,顺回来时的路一路向东。
全家人过了“三把镰刀拐”,经过董万全家街上的那道坎子。
坎子两边,“平坎子”重栽的两墩马莲,已经三十年了。马莲耐盐碱、干旱、践踏,春天发出马牙一样的嫩芽。等长成翠绿的一丛,从中间钻出一簇簇蓝色小鸟般的马莲花。历代的小西山孩子,都来这里抽马莲花做叫叫。那小鸟般悠扬的“啾啾”声,把一代代小西山人带回童年。秋天,女人们来这里采一把半庹长的马莲,来年端午节泡软了捆粽子。马莲饱经人畜踩踏车轮碾压,越长越旺盛。它是小西山的活标本,纪录着祖先们的音容笑貌,解读小西山的历史。
人经过坎子时高抬腿,大车通过时,车老板还要加上一鞭。死人出殡棺材经过之前,杠头高喊一声“过坎子了——”杠夫们同时踮起脚跟,棺材底紧贴坎子擦过。如果杠头忘记“喊坎子”,棺材底肯定被隔住,非打麻烦不可。
全家人出了东地斜岔子,在余联君房后上了官道。
弯弯曲曲的官道,被铁轱辘大车碾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车辙中间,被牛蹄子踩踏得坚硬如铁。即使阴雨连绵的季节,也泡不囊润不散。车辙两侧土棱上,生长着车前子,也叫车轱辘菜。车轱辘将种子带到哪里,就在哪里萌发。
南、北两道沟边,生长着高矮不齐、品种颜色各异的蒿子。蚊蒿拧蒿棒熏蚊子,线蒿拧火绳,艾蒿驱邪,还有一个劲傻长、一年长三茬的爷孙蒿。
官道南、北两块苞米地,是旱涝保收的粮囤子,把小西山养到三百多岁。再过几天,绿油油的苞米“咔咔”拔节声响成一片,像正在发育的少男少女。
地堰子上,生长着蓬蓬勃勃的马莲,旱不死涝不死海水齁不死,铁锨挖犁杖豁也别想斩草除根,兵来将挡水来土搪,寸土不让地为小西山守疆保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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