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父亲能抱抱我哄哄我,没想到他扬起手里的绳子,“啪”地狠狠抽在我的脑袋上,仿佛脑袋被抽开了花。这是父亲第一次打我,我捂住脑袋嚎叫。
爷爷举起扫帚,又把父亲好一顿扑打。
爷爷恨死了小日本和望海楼。他想不通,小日本跑了,为什么不把望海楼推进海里。父亲打我那一绳卷凶狠无情,让我疼痛终生。我要自己去望海楼。
那天上午我刚出后门口,从郝文贵家后园北头,慢悠悠地上来三条狼。它们抬头朝我看了一眼,屁股一扭一扭大摇大摆地从大杏树下走过,上了沙岗子。
我小时候见过狼,还差点被狼叼走,进屋告诉妈妈:“妈,有三条狼。”
妈妈正在烀地瓜,没工夫答理我:“犊子净撒谎,那是狗……”
我出去跑到沙岗子上,只见三条“狗”钻进蒲草丛中。我下了沙岗子,顺三条“狗”消失的方向往前走,就能走到望海楼。我走进树林里迷了路,只见树丛中结了六颗红红的果子。那是三双猩红、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爷爷从后面大声喊“小小子”,我大声答应。“果子”倏然间不见了,爷爷把我领回家。人们疯传,说有三条狼到处流窜,专门吃戴红领巾的小学生。
各地成立狩猎队,部队也参与围猎,狡猾的狼一次次在枪口下逃生。大队来小西山开会,让群众上山赶海小心。暑假之前学校强调,决不允许学生单独出门。我以为狼没吃了我,大概是没上学没戴红领巾吧。
董云华、郝文贵和郝文章到山上割草,看见西山砬子有几条狼,吓的扔了镰刀和扁担,拼命跑回家。老爷和看树的梁希全,带枪去西山砬子打狼。原来,是大西山的大脑蛋在放牛。再上山割草,董云华带上栓了红领巾的扎枪,说:“狼一看见戴红领巾的学生变成扎枪,肯定被吓跑。”
那天傍晌,南头子二奶赶海回来,路过我家后园。我问她:“我奶奶怎么没回来?”她逗我说:“你奶奶让老狼背走了。”我信以为真,从上海道往北海跑。二奶没有孩子,也没阻止我去北海。我走岔了道,奶奶从沙湾底北头回家。
我经常和小丫蛋一群孩子,到沙岗后大水湾子边做“燕窝”。用湿沙子埋住一只脚用手拍实,把脚轻轻地抽出来,“燕窝”就做成了。如果拍不实或者沙子太薄太干,把脚刚抽出来,“燕窝”瞬间倒塌。被太阳晒干后的“燕窝”一直存在,下雨了才被淋塌。我下到海底,海边一个人都没有,早就涨潮了。
石棚和“石炕”被海水覆盖,潮水漫上海滩。我在海滩上刚做了几只“燕窝”,被涌上来的潮水冲得无影无踪。潮水继续往上涨,冲击羊鼻子下面的石缝,发出“哗哗”声。谁在石炕上晾晒一层海秧菜,我还以为铺一领“炕席”呢。
一只小鸽雏从悬崖上掉进海里,被浪冲进崖底石缝里。我俯下身低头往里面看,小鸽雏夹在石缝里面动弹不得。我趴在水里,把手伸进石缝里去掏。我的手却被石缝夹住,越拽越紧,手被海水泡胀,怎么也拽不出来。
我大声呼喊:“救命啊!救命啊!”细弱的声音被潮水淹没,没人听见。
几只鸽子从悬崖上飞下来,焦急地“咕咕”叫着,在我头顶、身后飞来飞去,翅膀尖不断刮到我身上。它们三番五次“劈里啪啦”地落到水里,争先恐后地往石缝里面钻,又被潮水抽回来。我既感动也悲哀,我还不如这只小鸽雏。
它的爹妈都来救他,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淹死了都没人知道。潮越涨越大,我浑身浸在海水里,一点点淹到下巴。浪花撞在岩石上澎到脸上,辣得我不敢睁眼。一道浪涌把我覆盖,灌了我一大口齁咸的海水。
我知道自己要死了,浪来了憋住一口气,浪退了赶紧吸足一口气。
一阵“噼里啪啦”水响,一群东西在我身后跑过来。我扭头一看,正是那天从大杏树下走过的三条狼。前面的狼咬住我后衣襟往后拽,后面的狼往上扑。
一个浪头涌上来,我的头淹进水里。几条狼往上一漂,又被潮水抽回去。
它们一次次地往前扑,一次次被潮水抽回去。我隐隐约约听见,父亲在上海道那边喊我。我趁潮水抽回去的机会露出嘴,大喊:“爹!我在这儿……”
三条狼“劈里扑娄”窜到岸边海滩上,转眼间跑没影了。万幸的是退潮了,父亲趴在水里一点点活动,终于把我的手拽出来。那只小鸽雏也出来了,被几只鸽子叼到悬崖上。我不知道这期间,全家人都要急死了。爷爷、奶奶、老叔、三爷、老爷和五叔,满山遍野地找我、喊我。因为死里逃生,妈妈没打我。
奶奶知道是南头子二奶假传圣旨,把她好一顿骂,两个人见面不说话。
怕我乱跑出乱子,爷爷终于领我去望海楼。我们来到望海楼外面,没等进去,里面栖息的野鸽子被惊动,从窗口“噗噜噜”地飞出去。爷爷说这是“坐地户”,常年住在西山砬子上,它们有的在望海楼上空盘旋,有的落在铸铁楼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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