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楼二层,下宽上窄正方形,青砖到顶,底层四扇窗户一扇门。上层除了窗户还有一圈枪眼。楼梯、楼板、门窗框等被人拆除,只剩下空架子。爷爷领我走进楼内,青砖铺地,墙角烟熏火燎一片漆黑。白灰墙面斑斑驳驳,二楼墙上贴着一张退色的画,画面隐隐约约。一个手持带刺刀步枪的伪满洲国军人,背景是光芒四射的灯笼,还有地球、鸽子等图案。一行横字是“王道之光普照全球”,另一行竖字是“大满洲帝国万岁”。墙面空白处,写着鸟字“我是你爹你是我儿”,不知道谁是谁爹谁是谁儿。对面墙上,大概用木棍子等东西画着一个女人,嘴叼烟卷,一对大奶子撅撅着。女人旁边画的男人在干什么,已经看不清了。
我想上到二楼,爷爷把我撮上窗台,我当然上不去。因为我上不去,爷爷才撮我。他“呸”“呸”地啐,骂了许多我听不明白的话,把假牙都骂掉了。
我害怕了,不知道他是不是指鸡骂狗骂我。他把着我下了窗台,走出望海楼。爷孙俩踏着脚下的鹅卵石,“稀里哗啦”磕磕绊绊,来到西山砬子顶。
从远处看,高大魁伟的西山砬子才是真的。脚下的西山砬子既不魁伟也不神秘,肯定是假的,真的去了哪儿呢?五年前,解放军举行辽东陆海空三军联合大演习,由叶剑英担任总导演,参战部队都拿出了看家老底,成为我军军事训练史上的杰作。那当时,盐场和大、小西山家家户户,都住过演习部队。
被蒸“笑”的“麦麸子馒头”是机枪工事,由黄泥和鹅卵石构筑。工事里面,生满茂密的野李子树。一道弯弯曲曲的交通壕,通往北坡“老牛圈”阵地。
在军事地图上,西山砬子被标记为“北山顶”。当年日本小野少佐标注的地图上,西山砬子叫“兔窝”,大西山叫“鹿屺”,小西山叫”“鸟停”。
不久,在辛庄后面的树林子里,三条恶狼被空军驻杨树房雷达连击毙。
我和哥哥董太淘一样,自小就顽皮惹祸,不受人待见。太奶天天站在街门口向东眺望,盼望五爷早日回来。她哭眼抹泪:“小鳖羔子把你五爷撵跑了,你给我找回来。”看我用眼睛瞪她,她又笑了,说:“过来,让太奶亲一口。”
我得做点什么事,让她别让我去找五爷。我瞅她没看见,把烟袋嘴拧下来,藏进她的口袋里。她知道是我藏了烟袋嘴,只好抽光秃秃的烟袋杆。我告诉她:“烟袋嘴在你的口袋里。”她掏出来安在烟袋杆上,笑着说说:“七岁八岁讨狗嫌,你这么点就讨人嫌。小西山辈辈世世,没出过你这么个皮蛋子。”
太奶一看烟袋锅又没了,抽不成烟可不行,说:“我告诉你爹去!”
自从那回挨了父亲的打,我谁都不怕就怕他。我赶忙从炕沿下高高地举起一只手,手里拿着烟袋锅。太奶接过烟袋锅,往我手里塞了一截麻花。
我和四爷家小成子形影不离。
那天晌午,大人们都在睡晌觉,我俩在院子里支起两快木板。小成子把面板放在上面,搭成一张连蚂蚁都能踩翻的床,我俩准备躺在上面睡觉。
四奶养了一群毛茸茸的小鸭崽儿,整天“呱儿呱儿”叫。那嗓音又细又沙,就像四老爷子在家里喊“惯儿惯儿”,也钻进面板底下乘凉。
我和小成子刚往面板上一躺,“哗啦”一声塌下来。一群小鸭子被捂在下面,从四外喷出一根根细线般的鸭肠。小成子没等逃出街门口,愤怒的四奶腆着大肚子追出来,一把按倒,一顿烧火棍打得惨叫。妈妈同仇敌忾,把逃到后园的我拖进来,当着四奶的面打了一顿更狠的烧火棍。她把准备给姐姐做鞋的一双蓝斜纹鞋面给了四奶,补偿损失的小鸭。她看四奶仍板着脸,又摘了一筐茄子送去。四奶嘱咐小成子:“别和上屋的小小子玩,他净做天祸,长大得蹲笆篱子。”
全国农村人民公社吃大锅饭,生产队把董万全废弃的老房子打通,修缮一番做食堂,用石料填补被锼空的西厢房,建成炉灶。一座两间房子高的烟囱,是小西山的最高建筑。外面灶口两侧,一边堆放无烟煤,一边堆放炉灰。
屋内铺了一层沙子,靠南墙和北墙,安放两排一共四十六张饭桌。每张饭桌周围,放一圈小板凳。谁家养的鸡鸭鹅狗和毛驴像谁,谁家的饭桌和小板凳也像谁。随便走到某一家饭桌旁边,都不会认错。仿佛吃饭的人一个都没走,吃完饭变成桌子和小板凳,吃饭时再变成人。灶间内两座巨大的锅台上,安放两口二十仞大铁锅。一口锅做菜熬汤,一口锅熬苞米碴子粥、烀苞米饼子和地瓜。
以前除了谁家办红白喜事,家家户户随礼,全屯人从来没在一块儿吃过饭。现在灯头没等朝下就到了社会,除了吃饭,大伙儿更是吃个稀奇热闹。
食堂做的饭菜像猪食,把一片筐大头菜用水冲一冲,放进木槽子用田字铲剁碎,倒进大锅里面煮,上面浮着一层蜜虫。苞米馇子粥熬得能照见人影,大馇子饭做得夹生串烟,吃进肚子里再回炉。高粱米饭硬的像石子儿,但是抗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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