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回,我和林富有、二田子到西南海抬鱼。
我们抬到几条罕见的燕鱼,没等放进筐里,“扑棱棱”地飞走了。燕鱼越过挡网落在远处海面上,溅起一片白色的水花。我头一回见到燕鱼,以为不是鱼也不是鸟,而是奇迹。我们趁看网的于麻子在渔窝棚里睡觉,趟过没膝深的海水溜进挡网内。我们身后也也两个赶海女孩,看我们跑,她们也朝挡网奔去。
两个女孩如同两条燕鱼,飞快地在水面上腾跃,先我们一步解开网袖,倒出一筐梭鱼。我们恼羞成怒,让她们平分秋色。她们不干,我们蛮横地抢夺。
两个女孩把住鱼筐不放,哭喊哀求:“我们都是贫下中农后代,你们怎么能这样?”见我们不为所动,大女孩把鱼全倒进海里:“给你们吧!”
我们刚要动粗,于麻子从窝棚里出来,拿了鱼叉下海追赶。我们改变方向,朝南岸逃跑。水深没胸,两个女孩吓的大哭。林富有和二田子横过网杆,高高地举过头顶,让两个女孩抓住网杆。我跟在后面,替两个女孩拿筐。
四个人同舟共济,安全上岸。小女孩不好意思地说:“那筐鱼别倒,给你们多好。”为了回报救命之恩,大女孩说:“我爹是大队船长,不收小西山人船费,明早七点在河口门子这边等船,到老石礁打海蛎子,涨潮回来。”
第二天一早,奶奶、老姑、老奶、南头子二奶等三十多个女人,坐船去老石礁打海蛎子。第三天,船老大才载了本屯女人们去老石礁打海蛎子。两个女孩和妈妈以及同村的婶子大娘们,都在船上。她们在途中取乐打闹,不听船老大劝告,导致翻船。包括船老大一家四口一共四十多个人,全部葬身海底。
每当涨潮,从河口门子一直到南海底再到南关沿,不时有死人漂上来。每天夜里,南海底都有人烧纸焚香,死者家人呼唤亡灵,一片哭声。
那天下午涨潮,从河口门子进来几具死尸,在南海底纲草地上岸。我们正在山上割草,只见其中两具死尸,是和我们抢鱼又被我们救上来的两个女孩。这一次,她们不能和我们抢鱼,我们也救不了她们。她们软绵绵地和睡着了一样,被几个大人搬到舢板上。我们一动不动站在岸边,看着舢板子划出河口门子。
晚秋的一天黄昏,我到房顶收地瓜干子。
夕阳一点点接近西山砬子,将近处的房屋、猪圈、落光叶子的树木、园边子矗立着焦枯的苞米秸子,远处老李大河和屯落,晖映成火炭般的橙黄色。我心里也堆了一垛苞米秸子,乱七八糟地发堵,“刷拉刷拉”地发焦。
过这年我又长了一岁,不能一年年地往下混,该做点什么了。
冬天下大雪,白天出不去门,我在外屋地做枪。
父亲在炕上看一本皇历,和妈妈讲《曾子杀猪》的故事:曾子的妻子上集,小儿子也要去。妈妈说:你回去,等我回来给你杀猪吃肉。她从集市回来,曾子真要杀猪。妻子说:我哄孩子,不是真的。曾子说:你欺骗他,就是教儿子骗人,不能这样教育孩子。于是,曾子把猪杀了。假如父亲说杀猪,我也敢把圈里的猪杀了。父亲和妈妈小声商量什么,我停下手里的锯条,耳朵贴在门缝上偷听。
父亲:“下雪天没事,把两只公鸭杀了炖酸菜,解解馋。”
妈妈说:“我还想把你杀了炖酸菜呢。”
我有了借口,赶紧穿了双大靴子,提了菜刀出去。
我满院子追逐两只大公鸭,先后按倒在雪地上,几刀剁掉鸭头。没了身子的鸭头满地“突突”,像在抢吃什么东西。无头的鸭身跌跌撞撞往前跑,碰在园障子上面才倒下。等妈妈跑出来制止我,鸭子脑袋已经接不上了。
我感到自己做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挨顿暴打、光脚被撵到雪地里也值。
妈妈没骂也没打,父亲甚至夸奖我:“弄不好你能有点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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