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砬子和沙湾底挪不走,生着两条腿的人可以走。苞米地瓜不可以改变,人可以改变。西沙岗子可以南移,我走出小西山的决心坚定不移。
南洪子可以淤死,我实现人生的四个目标一个都不能死!
我浑身一阵剧烈疼痛,从满身骨头断茬里往外冒血沫子,萌发出一簇簇嫩绿的豆芽。一个影子拿着尖刀从门外悄悄进来,对准我前胸猛刺下来!
我起身狠狠地挥出一拳……“嗷”地一声惨叫。我从噩梦中惊醒,屋子里弥漫浓烈的火油味。刚上炕的大黑猫把我舔醒,被我挥拳打到地上。我看书放在炕上的火油灯,落在地中间断成两截。火油灯是奶奶从边外带回来,是我家历史的见证。下面灯座中间是握把,灯腔里面盛火油。就在这铺炕上,曹小花将和我履行“扎根”仪式。我俩睡在这铺炕上,传宗接代迎来送往,再死在这里。
曹小花妈妈不是一般老太太,不履行“扎根”仪式就得和她闺女登记,必须二中选一。我也不是等闲之辈,坚持不登记晚登记照样结婚。曹小花的哥哥结婚没登记,有了两个孩子。老太太为了让闺女早日完婚万事大吉,暂时妥协。
学校分到一个民办教师转正名额,经过考评,一致同意给董太锋。再住一个星期,我将和曹小花结婚,填表转正“农转非”,老师们都祝贺我双喜临门。
那天我去公社填表,经过武装部门口,一位军官在里面打电话。
我像见到了连句话都没说过、总也不肯和我相认的亲人。我越想越不甘心,在武装部门外走了好几个来回。军官以为我是前来报名参军的适龄青年,让我进屋,客气地和我握手,让座。我想让他知道,《迎春花》里有个三年当不上八路军的江任保,小西山也有个八年当不上解放军的董太锋。我想起八年来报名参军的曲折经历,五味杂陈百感交集,索性一吐为快,一口气讲了一个多小时。
他是位副教导员,被我的执着精神所打动,说:“你这种情况很特殊。对于有志青年,参军除了实现保卫祖国的大目标,还有改变个人命运的小目标,被关在部队门外很可惜。”我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是,已经超龄无法挽回。
副教导员打电话请示首长,首长也被感动,当即指示:“只要该兵苗情况属实,体检合格,可放宽年龄破格入伍。”他让我回家等待,明天就有结果。
郝文章比我早当两年民办教师,论资排辈,这次转正非他莫属。我破釜沉舟,把转正名额让给郝文章。即使竹篮打水白忙一场当不上兵,我也无怨无悔。
第二天,大队通知我去瓦房店体检。我瞒着父亲,他以为我“肝炎”又犯了。第三天,大队民兵连长送来“入伍通知书”。父亲懵了,我心知肚明。
他和妈妈说:“驴进的怎么又当兵了?这回是个真还是个假?”
“驴进的”是家乡一句骂人话,一般是长辈用来骂男性晚辈。不管来自何
处,肯定登不得大雅之堂。直到若干年之后,刘恒的短篇小说《狗日的粮食》获全国短篇小说奖,我才放心,“驴进的”也相当于“狗日的”。
接着,盐场沸沸扬扬炸开了锅。人们都说董太锋有精神病,马上要转正吃商品粮,还去当兵。再说多大岁数了?他以为自己当兵,是他爹当年在边外当胡子?他这山望着那山高,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曹小花那么好个大闺女,也栓不住他的心。两年后他光杆司令复员回来,赔了夫人折了兵,到地垄沟里转正吧。
他们根本不理解,我只有当兵,才能打开实现人生四个目标的大门。
宫殿皇是盐场商店负责人,顶天立地勾勾个腰,背负苍天朝下看。他和我家关系不错,青年时代也是风流小伙,和老叔很要好。每当他背一书包苹果,就是来借自行车。他骑走了自行车,书包里还装走了一本孔尚任的《新桃花扇》。
他老婆死后,找了云姐姐。云姐姐比他小十几岁,严重哮喘,一犯病就憋得上不来气。云姐姐不明不白地死了,人们都说被他用枕头捂死,县法院法医前来开棺验尸,不了了之。人们说,宫殿皇用钱买通关系,迟早要遭报应。
他答应父亲给太锋弄个自行车票,我都毕业了,“票”还在太平洋漂着。他听说我放弃转正名额,来我家劝了一晚上,别做丢了西瓜又丢芝麻的蠢事。
他苦劝不成和我打赌:“你当兵之后我来看你三次:一是大队招待新兵那天晚上,我不是去看你而是讽刺你,让你带着沉重的包袱入伍。二是你一败涂地复员回家,我来看你时带个棉花包,让你一头撞死。三是你‘提干’回来,我来戳穿你这个假军官,因为你不可能提干。你能提干,你爹得先当上军区司令员,再是你吹口气就能消灭帝修反。假如你功成名就甩了曹小花,我将发动全盐场男女老少,联名给部队写上告信,让你前功尽弃回到小西山,打一辈子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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