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巴蛸和那个女人一样,刚下到班排,就把自己和笤帚绑在了一起。
我没抢到笤帚,灵机一动,跑到炊事班抢到了扁担水桶,挑回第一担水。这可不是“我把太阳第一个迎进祖国”,我刚把水倒进水缸,扁担和水桶被人从肩上夺走。那天,三排地面被六个新兵反复扫过多遍,水缸里的水刚形成一点吃水线,马上被挑满。洒在地面上的水,顺门槛淌到门外,形成一道小溪流。
排长雷祥明得意洋洋地站在门口,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他的一口四川话,就像九寨沟打雷,震得耳根子“嗡嗡”响,全是那套“细小工作论”。三排的床角、床头柜和枪柜明显高出地面,不是为了防潮,而是印证了那几句顺口溜:
高炮三连雷祥明,
能把高山来扫平。
幸亏地面勤垫土,
否则扫到岩石层。
几个新兵抢笤帚抢的不可开交,雷排长仍借题发挥:“笑什么笑?笤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小小笤帚有学问,扫不出名堂‘实弹本’!”
我不明白雷排长说的“实弹本”是什么意思,以为和实弹射击一样重要,又不敢多问。我事后问班长:“雷排长说的‘实弹本’是什么意思?”班长笑着说:“雷排长文化低,为了押韵,把‘是笨蛋’颠倒成了‘是蛋笨’”。
雷排长用擒拿动作下掉袁顺利手里的笤帚,示范扫地就像清剿,专门消灭死角。天上不过一只鸟,海上不过一根草,笤帚下面不过一粒微尘。被扫过多遍的地面上,竟被雷排长扫出了一堆纸屑、烟蒂和火柴棍,像奶奶在收过多遍的地瓜地里,又刨出一筐傻地瓜。更为神奇的是,老兵万不帮的假牙丢了半年,全班挖地三尺没找到,竟被雷排长排雷一样扫了出来,让他下岛镶牙的美梦破灭。
我看过电影《雷锋》《董存瑞》《列兵邓志高》,都有连队为新兵举行隆重授枪仪式的场面,让人振奋和向往。我盼望的隆重授枪仪式,连里没举行班排也没举行。老兵复员命令一下,全连枪枝弹药,被文书锁进弹药库里统一保管。
大概在雷排长眼里,笤帚远比手中武器重要,倒是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授笤帚仪式。他即将转业,天天赶海摸海参,算好了潮汐,开完会正好去赶海。
排里开完会之后,去弹药库领枪。几十个新兵在门外排队,从文书手里接过手中武器。油腻腻沉甸甸的子弹袋里,装着两个备用弹匣和七十五发携行弹。
让我欲哭无泪的是,我的手中武器,竟是在新兵连用过的那枝“六三式自动步枪”,枪号尾数是“”。它鬼使神差地回到我的手中,成为我的第二生命。枪托上的累累伤痕和护木上的嵌茬,似向我悲壮地暗示:我和你有着相同的命运。常年“压床板”的老兵陈寿高告诉我:“这枝破枪打不准还走火,六个主人都没入党,其中一个病故。”是福夺不走是祸躲不过,我别无选择。
我的人生注定是一场噩梦之旅,无路可走必须往前走,才是唯一的出路。
“当官不当司务长,当兵不站二班岗。”司务长一天到晚婆婆妈妈琐事缠身,一年到头不得清闲,提升还慢。司务长贾幸福比毛驴还辛苦,每天起大早抱着磨棍推豆浆。士兵站二班岗从晚上十点半站到半夜十二点,刚睡着被叫醒上岗。尤其冬天,被窝刚刚捂热,就得起来上岗。要么干脆躺着不睡,苦熬到上岗时间。站完一班岗回来,脱了衣服钻进冰凉的被窝刚捂热,又到了起床时间。
我第一次站岗就摊上二班岗。那是个雷雨之夜,电闪雷鸣大雨如注。
朦朦胧胧中,班长罗未来扎好子弹袋,背上冲锋枪披上雨衣。他怕我不适应这种天气,自己上阵地接岗,让我代班站营房岗。我非要上山站阵地岗,他没再坚持,叮嘱我带上手电筒。我说:“夜里打手电筒容易暴露自己,我入伍之前养成的习惯。”我扎上子弹袋提着枪,披上雨衣出门,一头钻进瓢泼大雨中。
我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走夜路更是轻车熟路,借闪电光亮出了营区。我脚下一跐一滑磕磕绊绊,路过那棵曾经挂着哨兵头颅的大槐树下。我赤手空拳都不害怕,更何况手里有枪。到了山上炮阵地,万不帮和我互换口令,下山去了。
当阵地上只剩下我一个人,这才感到紧张。我头皮发乍,总觉得身后有个黑影,回身搜索什么都没有。我违反条令拉开枪栓,“哗啦”一声子弹上膛。
我到各枪、炮坑巡视一圈之后,进到岗楼里。石头砌成的岗楼一人多高,里面的烟味、汗味、脚臭、霉味直冲鼻子。地上放置一樽炮墩,上面铺了一件油渍渍的羊皮军大衣,哨兵冬天披在身上取暖,平日坐在上面休息。我端着枪一动不动地站在旮旯里,分辨外面的声音。一个人影一闪,我以为是干部查岗,大声问:“口令!”黑影说:“我是老百姓,上山找牛,进岗楼里避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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