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的简洁,主任回答更简洁。我问:“东北只有大连一座生产机车的工厂,有什么得天独厚的条件?”主任答:“辽东半岛黄海之滨,水旱码头交通便利,冬天不冷夏天不热。”我问:“旧社会工人生活状况如何?”主任答:“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我提示:“听说工人吃橡子面穿破衣服……”主任抢答:“衣不遮体食不果腹。”我又问:“中山公园只让日本人进入,不让中国人……”主任速答:“华人与狗不得入内!”没等我再问,主任撇下我小跑出去。
联络部向干部部门打了“因为工作需要,请示提拔战士董太锋”的报告。干部部门将报告打回来:一是总政早已下了通知,不得直接从战士中间提拔干部;二是对台宣传不是主要工作,许多新闻报道骨干都没得到破格提拔。三是该同志兵龄长年龄大,不符合破格提拔条件;四是很少有先提干后入党的先例。
何处长给我拿来一套干部服、一双皮鞋,给我一个公文包,还有袖珍录音机和单反照相机,重新开具介绍信。我转眼间“提干”,脱胎换骨,自卑感和委琐烟消云散。出门时我偷窥了一眼整容镜,英俊潇洒的我一闪即逝,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怪不得复员老兵都改服装,临走前也得过把四个兜干部瘾。
下午我再去机车车辆厂采访,同一个天同一个地同一个太阳照同一个党领导同一个我同一个主任,情况天差地别。主任矢口否认我上午来过,说只来了个罗锅巴叽尖嘴猴腮的小兵,窝窝囊囊磕磕巴巴邋邋遢遢还挂着两行黄鼻涕。
我不和他争辩将错就错,他特地叫来年轻漂亮的女团委书记全程陪同,去几个车间参观之后回到大会议室,再召集工程师车间主任工人代表和我座谈。
采访圆满结束,我刚要告辞,主任问:“你看女团委书记怎么样?”我以为他要对团委书记进行考评,说:“她待人热情落落大方,工作认真负责。”
主任笑着一拍手:“又成了一对!我是促成八十多对鸳鸯的‘红娘’,其中促成你们十一对军婚,再把你俩促成就成了一打。你们到一块儿谈谈吧。”
我只知道“红娘”是媒人和介绍人的意思,还不知道为什么叫“红娘”。主任说:“我了解了,团委书记对你的印象非常好。”我这才知道,他要给我介绍对象。我说:“我已经有了未婚妻,十一结婚,谢谢主席。”脱身离开。
本溪京剧团在军人俱乐部演出京剧《红娘》,由梅兰芳的弟子毕谷云主演。
我这才知道“红娘”的来历,。记得小时候,郝文章家有一本元代剧作家王实甫的《西厢记》。我看不懂,但是记住了其中四句诗: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京剧《红娘》,取自《西厢记》中的故事。
勇敢、沉着和机智的丫鬟红娘,在张生和崔莺莺之间穿针引线。因此,“红娘”成了“媒人”的别称,麻太家二大娘、马希阔老师都当过我的“红娘”。
和我终生相守的那个姑娘,早已经在现实中存在了,只是不知道身在何处,和我近在咫尺摩肩擦踵,还是千里之外天各一方。她和我一样,也在苦苦寻觅和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以什么形式和我见面,谁做我们的红娘。
我写完六千多字的通讯《机车隆隆遍九州》,马不停蹄,又采访了大连起重机厂、大连海运学院等。刚建成的长兴岛斜拉桥,是我国第二座斜拉桥,各种资料保密。交通局长非常热情,对我的工作给予大力支持,让我浏览了所有机密图片资料,并进行实地考察。我只用两天时间,写出五千多字的录音通讯。
我就像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我到与小西山一河之隔的吕家大队,采访一位归来的台胞,过河就能回家。为了不耽误发稿,我像用力拧弯一段粗钢丝,转身去永宁,坐车回大连。我的稿件不断播出,收到许多台胞和海外侨胞的来信。他们都称我“董先生”,让我无不为祖国的强大和欣欣向荣所鼓舞、感动。
何处长为我入党提干做了最大努力,甚至,福建前线广播电台也想调我,都因为年龄大没入党,政治上不合格而遗憾地放弃了。总而言之,当军官真好。
我不管到哪里采访,都有人给我介绍对象,都被我“十一结婚”挡回去。走在大街上,也有人和我换军用粮票,甚至索要军用布票。在这之前我就像色盲,眼里都是黑白影像。自从穿了何处长的干部服和皮鞋,眼前变成了彩色世界。
改革开放后的大连,像刷了新油漆未干的门窗和家具,一不小心就会沾上颜色。对于我来说,这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空中云。我马上到了而立之年,说不考虑个人问题,让洞里的公耗子听见都能笑出声来。目前,我还没有资格考虑个人问题。我的人生目标还没达到,仍在与命运进行苦苦抗争,绝不能半途而废。我就像一个老处女,年龄越大对自己越不利,越不肯降低条件。我仍幻想,只要初衷不改坚持往前走,或许在某一时刻,我将一脚踏开成功之门提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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