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身闪烁的光芒仿佛找到了归宿,那一丝丝新生的金色能量,不再犹豫,化作一道纤细的流光,温柔地没入了刘忙心口的伤痕之中。
那道流光如同冬日里最温暖的一缕阳光,瞬间驱散了他体内部分刺骨的寒意,原本因失血而濒临停滞的心跳,竟重新恢复了微弱而坚定的搏动。
孙尚香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睑,视线模糊,天地都在旋转,唯有那个跪伏在白石上的身影,是她昏沉世界里唯一的锚点。
她看见他肩臂上狰狞的伤口,鲜血浸透了衣衫,在身下汇成一小滩刺目的红。
银枪的残片就散落在他身旁,那朵凝结了她所有希望与决绝的白花,正在微风中轻轻颤抖。
“阿忙……你疯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这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把锥子,狠狠刺入了他的心。
话音未落,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她不受控制地侧过头,一口乌黑的血便喷溅在冰冷的石地上,散发出诡异的焦臭。
那是“共心蛊”被强行剥离后,残留在她血脉中最深的毒素,因情念激荡而瞬间外泄。
“香姑!”藤婆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惊骇,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干枯的手指搭上孙尚香的脉搏,口中急切地用南疆最古老的语言低声诵念起《醒魂咒》。
咒文艰涩拗口,带着一种安抚灵魂的奇特韵律。
随着咒语的回荡,一道微弱的光芒从藤婆掌心渗入孙尚-香体内。
就在这时,藤婆的目光猛地一凝,她清晰地看到,在孙尚香洁白的手腕内侧,一道淡淡的金色纹路正在缓缓浮现,那纹路盘旋交错,形态竟与刘忙心口那道与蛊鼎共鸣的印记如出一辙,仿佛是同一枚印章盖下的两半。
另一边,祝融夫人踉跄着退到了高台的边缘,脚下险些踩空。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只盛满了三百年怨恨与诅咒的“血母蛊鼎”,早已在她掌心化作一捧冰冷的灰烬,随风飘散,只余一缕若有似无的青烟,固执地盘旋不散。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缕青烟,指尖穿过的刹那,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怨念嘶吼,不再是混沌的痛苦哀嚎。
她看见了三百个女巫临终前的景象,每一张脸都那么清晰,每一句遗言都仿佛在耳边响起。
那个叫阿朵的年轻女巫,正抚摸着腹部,泪流满面地低语:“我想回家……我想让我的孩子,看看家乡的月亮。”那个最年长的巫祝,正望着北方,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牵挂:“我那不成器的孙儿,还在峒里等着我教他打猎……”她们的脸上没有她想象中的滔天恨意,只有对尘世最朴素的眷恋。
“我炼的是恨……”祝融夫人双膝一软,猛然跪倒在地,泪水决堤而下,她用拳头狠狠捶打着坚硬的石台,发出困兽般的嚎啕,“可你们要的……从来只是被记得啊!”三百年的执念,三百年的复仇,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她以为自己在为她们伸张正义,却原来,她只是用自己的仇恨,将她们的灵魂囚禁在了这不见天日的祭魂窟里。
“主公!”一声爆喝如惊雷炸响,洞窟外笼罩的瘴气被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从中劈开,赵云一身银甲,手持龙胆亮银枪,率领一队白马义从冲了进来。
他一眼便看到血染白石、脸色惨白的刘忙,以及他身旁正在施咒的藤婆,瞬间目眦欲裂,怒火冲顶,挺枪便要将这南疆老妪刺个透心凉。
“子龙,住手!”刘忙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云的枪尖在离藤婆眉心不足三寸之处堪堪停住,凌厉的枪风吹得老妪的发丝狂舞。
他急切地看向刘忙:“主公,她……”
“她不是敌人。”刘忙的目光越过赵云,落在那位满脸悲恸的祝融夫人身上,缓缓说道,“她们……是我们欠债的证人。”他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亲卫下令:“小心些,把夫人轻轻抱出去,请军医诊治。”接着,他转向身边的马超,声音虽弱,但字字清晰:“孟起,去把我们从西凉带来的那架‘双扣铁犁’的模型取来。”
马超虽不明所以,但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一架精致的铁犁模型被放置在了那已经碎裂的祭坛中央。
刘忙拄着赵云的肩膀,艰难地站起身,环视着这满洞的森森白骨,一字一句地宣告:“明日,我要在这里,建一座学堂。用这铁犁,教峒里的人耕田;用我们的笔墨,教他们识字,教他们记下自己的名字。我不许这片土地上,再有任何一个人,死了连一块刻着名字的碑都没有。”
洞窟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话震住了。
藤婆拄着蛇头杖,缓缓走到洞口,她佝偻的背脊在这一刻挺得笔直。
她仰起头,面向着外面层峦叠嶂的群山,用尽全身力气,再次高呼起那古老的南疆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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