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墨,缓缓浸染着秦京的天空。当蓝景行拖着略显疲惫却异常沉稳的步伐,转进东巷那熟悉而破败的巷口时,远远地,便瞧见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前,立着一个纤细单薄的身影,正踮着脚,焦急地向巷口张望。
残阳的余晖在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更显得她身形伶仃。
是家姐,蓝晓莹。
看到弟弟那一身代表着天牢狱卒的青黑色皂衣出现在巷口,蓝晓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将最后一点天光都敛入了眸中,急急便迎上前好几步。她嘴唇微动,似乎想喊,却又怕惊扰了邻里,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颤音的低唤:“景行!”
她快步走到蓝景行身前,也顾不上细看他风尘仆仆的脸色,目光便如同最精细的梭子,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在他身上扫视了好几遍,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关切与潜藏的不安:“回来了?第一天当值……可还顺利?里面那些……没人为难你吧?我听说那里头的人,个个都凶神恶煞的……”
她一边连珠炮似的问着,一边已是下意识地伸出了那双因常年做活而略显粗糙的手,极其自然地替他拍打着皂衣下摆和肩头沾染的些许灰尘与不明来历的草屑——那是天牢阴暗潮湿环境里不可避免的印记。她的动作轻柔又带着一种刻入骨子里的习惯,仿佛眼前站着的,还是那个需要她时时照料、懵懂无知的幼弟。
蓝景行停下脚步,静静站着,任由姐姐施为。他如今比蓝晓莹高了将近半个头,微微垂眸,便能清晰地看到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间,那支洗得发白、边缘已有些磨损的木簪,以及她眼角处那几道与年龄不甚相符的、浅浅的细纹。记忆的潮水不受控制地翻涌而上,眼前这个看上去不过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女子,却已为他这个“拖油瓶”弟弟,殚精竭虑地操劳了整整八年。
蓝晓莹生得清秀,眉眼间与蓝景行有几分相似,本该是明媚鲜活的年纪。但长年的忧心、物质的匮乏以及在婆家小心翼翼的处境,如同无形的刻刀,在她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她的面色总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苍白,身形也过于单薄,裹在那身半旧的靛蓝布裙里,更显得弱不禁风。那布裙浆洗得有些发硬,边缘处甚至能看到细密的针脚补过的痕迹,却异常干净整洁,一如她这个人,清贫,却有着不容折辱的坚韧。
“姐,我没事,一切都好。”蓝景行放缓了声音,努力让语调听起来轻松而笃定,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试图驱散姐姐眼中的忧虑,“王牢头虽看着严厉,但并非不讲道理,并未刻意刁难。同僚们……也尚可相处。”
他刻意省略了许多。省略了初入天牢时,那股混杂着霉味、秽物、血腥和绝望的、足以让常人作呕昏厥的浓烈气味带来的冲击;省略了狱中那些老油子同僚投来的、混杂着审视、轻蔑与不怀好意的打量;省略了牢房栅栏后,那些或麻木呆滞、或疯狂嘶吼、或隐忍怨毒的眼神,如同针一般刺在背上的感觉。这些黑暗与残酷的细节,没有必要,也绝不能让姐姐知道,那只会让她本就悬着的心,更加寝食难安。
“那就好,那就好……”蓝晓莹连声说着,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哽咽,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红,仿佛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她伸出手,不是大家闺秀那般轻挽,而是如同寻常市井妇人般,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力道,拉住弟弟的手腕,“快进屋,外面凉。姐做了饭。”
被姐姐略显冰凉的手指握着,蓝景行顺从地跟着她走进那间低矮、昏暗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小屋。
屋内,一盏如豆的油灯早已点亮,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隅黑暗,也将桌上简单的饭菜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微光里。一碟黑黢黢的咸菜,两个掺着麸皮的杂面馒头,一小盆清澈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粥。然而,就在这清汤寡水的餐桌正中,却颇为隆重地摆着一小盘切开的咸鸭蛋。蛋白咸香,蛋黄则呈现出诱人的橙红色,油亮亮的,在灯光下泛着滋润的光泽,与周围的简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快坐下吃。”蓝晓莹按着弟弟的肩膀让他坐在桌边,自己则忙不迭地拿起筷子,将那个蛋黄最饱满、油色最浓郁的一半,不由分说地拨到了蓝景行面前的粥碗里,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疼爱:“今日你第一天上值,耗神费力,辛苦得很,得好好补补身子。这咸蛋是……是姐特意买的,你多吃点。”
蓝景行看着那半颗流淌着金色油脂的咸蛋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堵住了,发紧,发涩。他如何不知道?这哪里是“特意买的”,这分明是姐姐从她自己那本就紧巴巴、恐怕还要受婆家白眼的用度里,一个铜板一个铜板地硬抠出来,又不知默默节省了多久,才换来这一点点在他看来微不足道,在她却重若千钧的“荤腥”。或许,她还是瞒着婆家,偷偷藏起来,特意在这个日子带回来给他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长生从狱卒开始请大家收藏:(m.2yq.org)长生从狱卒开始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