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杀勿论”四个字,如同四把冰冷彻骨的钢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深深楔入了蓝景行的心头。他清晰地认识到,王牢头这绝非戏言,更非试探。钱管事所在的丙字九号牢房,已然从一处普通的囚笼,蜕变成了一个引信滋滋燃烧、随时可能轰然引爆的火药桶。而自己,就是被王牢头亲手放置在桶边最近、也最危险位置的那个看守,职责便是盯着引信,并在其燃尽前,或掐灭,或……连同桶内之物一并摧毁。
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与侥幸,将对丙九号的监控等级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每日巡牢,无论事务多么繁杂,他必定亲自驻足于丙九号栅栏外,目光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探针,细致入微地扫过钱管事的脸庞、肢体,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抽搐、手指无意识的蜷缩、或是眼神瞬间的飘忽。他甚至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丙九号对面及相邻几个牢房的犯人布局,将几个心思难测或与麻杆李有牵连的刺头调走,换上了几个相对胆小怕事、或是曾因他些许恩惠而心存感激、勉强可作为眼线使用的囚徒,构建起一道隐形的监视网。
钱管事显然也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那股不同寻常的、带着血腥味的危险气息。他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如同入定的老僧,蜷缩在牢房最阴暗的角落里假寐,尽量减少一切不必要的活动。然而,那偶尔在阴影中骤然睁开的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不再是之前的算计与油滑,而是沉淀为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阴鸷与警惕,仿佛一只感知到猎人逼近的困兽。
就在这令人神经紧绷、几乎窒息的无声对峙中,变故,以一种远超所有人预料、雷霆万钧的方式,骤然撕裂了夜晚虚假的平静!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子时刚过,正是人体最为困顿、警惕性降至最低的时刻。整个天牢如同巨大的坟墓,沉陷在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墙壁上悬挂的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以及远处牢房传来的、模糊不清的鼾声梦呓,如同鬼魅的低语。
骤然间——
“啊——!!!”
一声凄厉到扭曲、完全不似人类能够发出的惨嚎,如同被烧红的铁钎捅破皮革,猛地从丙字区方向炸响!这声音蕴含着极致的痛苦、无边的恐惧以及某种难以置信的惊骇,瞬间穿透了厚重的石墙与沉沉的夜幕,将整个丙字区乃至邻近区域的死寂彻底撕得粉碎!
声音的源头,清晰无比——丙字九号牢房!
蓝景行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值房简陋的板床上弹起!长期的警惕修炼让他的反应远超常人,心脏在胸腔内剧烈擂动,但动作却没有丝毫迟滞。他一把抓起始终放在手边的制式腰刀和那串象征着职权与责任的沉重钥匙,如同被惊动的猎豹,身影一闪,已疾冲出值房门外。与此同时,其他被这恐怖惨叫惊醒的狱卒也如同炸窝的蚂蚁,慌乱地从各自的值房或休息处涌出,脸上写满了惊疑、恐惧与茫然。
“怎么回事?!”
“是丙九!丙九号出事了!”
“快!快过去!”
嘈杂的呼喊声中,蓝景行一马当先,体内《莽牛劲》下意识流转,脚步迅疾而稳健,几个起落便已冲到丙九号牢房之外。借着甬道墙壁上那几盏因气流扰动而剧烈摇晃、投下晃动阴影的昏黄油灯光芒,只见牢房内,钱管事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墙角,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的身体正在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每一次抖动都仿佛耗尽了生命最后的力气。眼珠可怕地向外暴突,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几乎要脱眶而出!面色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着青紫与死灰的诡异颜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在做最后挣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声。浑浊的涎水混合着暗红色的、带着泡沫的血沫,不断地从他无法闭合的嘴角溢出,滴落在他胸前早已污秽不堪的囚服上,散发出浓烈的腥气。
他似乎在承受着某种源自体内、无法言说、也无法摆脱的极致痛苦,生命的气息如同退潮般,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身上飞速流逝!
“开门!快开门!”蓝景行瞳孔收缩,厉声喝道,声音因紧绷而显得有些嘶哑。负责掌管钥匙的狱卒吓得手忙脚乱,哆哆嗦嗦地将那把特制的铜钥匙插进锁孔,费力地转动。
“咔哒”一声,牢门刚被推开一道缝隙,蓝景行已侧身挤了进去,一个箭步冲到钱管事身边,蹲下身,伸手便去探查他脖颈处的脉搏。指尖刚触及那冰冷中带着一丝异常灼热的皮肤,便感到一股强烈的僵直与肌肉的痉挛。钱管事的眼神早已涣散,瞳孔放大到极致,空洞地凝视着牢房顶部那一片虚无的黑暗,那目光中凝固着浓得化不开的不甘、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种……仿佛看到了某种远超他理解范畴之物的、难以置信的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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