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家国之间
黑色的福特轿车驶过法租界静谧的街道,两旁繁茂的法国梧桐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与码头的混乱和外滩的刺痛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整洁、有序,带着一种殖民者精心营造的、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悠闲。
邓家公馆是一栋融合了中西元素的三层小楼,红砖外墙,带着一个精心打理的小花园。铁艺大门缓缓打开,轿车无声地滑入。
“少爷,到了。”福伯轻声提醒,率先下车为邓枫打开车门。
刚踏入客厅,一股熟悉而又略带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红木家具光可鉴人,西式的沙发与中式的屏风相得益彰,留声机里流淌着舒缓的西洋古典乐。一切都彰显着主人不俗的品味和财力,也体现着这个时代一部分中国精英阶层试图调和东西方文明的努力。
“枫儿!”
一个略带激动的声音传来。邓枫抬头,看见父亲邓文渊正从二楼书房走下。他穿着一件深色的绸面长衫,身形清瘦,鬓角已染上些许霜白,但步伐依旧稳健,眼神锐利,透着久经商海沉浮的干练与威严。只是此刻,那威严中掺杂了毫不掩饰的喜悦。
“父亲。”邓枫上前几步,微微躬身。
邓文渊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上下打量着,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好,好!回来了就好!黑了,也瘦了,但精神更足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自豪,“你在船上的事,福伯刚才在车上已经打电话告诉我了。处理得好!没丢我们邓家的脸,也没丢中国人的脸!”
这时,一个穿着淡蓝色学生装、剪着齐耳短发的少女像一只欢快的小鸟从偏厅跑了出来,正是邓枫的妹妹邓莹。
“哥!”邓莹毫不顾忌地挽住邓枫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你可算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听说你把那个德国佬工程师都比下去了?太厉害了!快给我讲讲细节!”
看着活泼的妹妹和欣慰的父亲,邓枫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是家的感觉,是他漂泊海外时最深的牵挂。
丰盛的家宴已经备好,菜品中西结合,极为精致。席间,邓文渊仔细询问了邓枫在德国的学习生活,邓枫一一作答,谈及先进的工业体系、精密的机械制造时,更是如数家珍。
邓文渊听得频频点头,眼中闪烁着光芒。他放下银箸,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终于将话题引向了核心。
“枫儿,你学成归来,一身本事,正好可以大展拳脚。我们邓家以商贸起家,你祖父那一代是靠着茶叶和丝绸,到了我这一代,拓展到了纺织和面粉。但这些都是轻工业,是浮财。”邓文渊的声音沉稳而充满希冀,“如今你回来了,还学的是最扎实的机械工程。我打算整合一部分资金,投资建立一家机械制造厂。先从维修和仿制一些简单的机床、农机开始,逐步过渡到自主研发。这才是实业的根基,是真正能让国家强盛的道路!”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蓝图实现的那一天:“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实业救国’!我们中国人不缺聪明才智,缺的是现代化的工业基础。只要我们一代代人努力,总有一天……”
“父亲,”邓枫轻声打断了父亲的话,他放下汤匙,目光平静却坚定地看向邓文渊,“您认为,在如今的中国,单纯发展实业,真的能救国吗?”
餐桌上愉快的气氛为之一凝。邓莹眨了眨眼,看看父亲,又看看哥哥,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邓文渊眉头微蹙:“枫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发展工业,强国强兵,还有错吗?”
“发展工业本身无错。”邓枫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公式,“但前提是,这片土地拥有真正独立的主权。父亲,您想想,您开纺织厂,需要的棉花原料,可能受控于洋行;您想造机器,核心的钢材、零部件需要进口,价格和技术都掌握在外国人手里;您生产出来的产品,在国内市场要和享有特权的洋货竞争,在关税上就先失一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租界宁静的夜色,语气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痛:“我们今天回来的路上,在外滩公园门口,看到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父亲,一个连自己的国民在自己的土地上,都要与狗并列被禁止入内的国家,它的实业,做得再大,根基又在哪里?不过是为那个不允许我们进入公园的体系,提供更多的原料、市场和利润罢了。这如同在沙滩上建造高楼,一个浪头打来,就可能轰然倒塌。”
“砰!”邓文渊的手掌轻轻拍在桌面上,虽然不重,却足以显示他内心的震动与不悦。他的脸色沉了下来:“荒谬!照你这么说,我们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坐以待毙吗?正是因为国家积弱,我们才更应该努力!一点一滴地去改变!难道像那些学生一样,整天上街游行、喊喊口号,国家就能强大了?”
“改变需要方向,父亲!”邓枫迎视着父亲的目光,毫不退让,“如果方向错了,越是努力,或许离目标越远。我们现在需要的,或许不仅仅是工厂里的机器,更是能够彻底清扫这间屋子,打破那些无形枷锁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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