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坳的雾是有根的。
它不似山外那些晨聚午散的薄雾,只在草叶上沾些水汽,风一吹就散得无影无踪。李家坳的雾,是从乱葬岗的土缝里钻出来的,带着地下腐烂的腥气,裹着没烧透的纸钱灰,在天擦黑时顺着山势漫下来,像无数只冰凉的手,扒着村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顺着墙根往屋里钻。雾浓的时候,连门口的石磨都能裹成个模糊的影子,院里的鸡不敢叫,狗趴在窝里缩成一团,连柴火灶里的火苗都颤巍巍的,像是怕被雾掐灭。
李老栓死的那天,这雾尤其霸道。
他是后半夜走的,走时没声没息,就躺在堂屋那张铺了二十年的土炕上,盖着打了三个补丁的蓝布被。守夜的小儿子李二柱是第一个发现的,他正趴在炕沿上打盹,迷迷糊糊间觉得手底下发凉,抬头一看,爹的眼睛睁着,却没了神,嘴角还挂着点没擦干净的米汤,已经凉透了。
“爹!爹!”李二柱的哭声像被雾掐住了嗓子,嘶哑地飘在屋里,没等传到院外就被浓雾化开。村里的人是天亮后才知道消息的,族长李老头拄着根包浆的枣木拐杖,踩着雾水往李家走,拐杖头戳在泥地上,溅起的泥点裹着雾,落在裤腿上,凉得像冰。他刚踏进李家的院门,就看见李老栓的棺材停在堂屋中央,是十年前李老栓自己打的黑檀木棺材,木料是从山外扛回来的,沉得很,现在盖着块白布,布角被雾水浸得发沉,垂在棺材边上,像块招魂的幡。
“得找个纸扎匠。”族长坐在炕沿上,喝了口李二柱端来的热茶,茶刚到嘴边就凉了半截,“老栓走得体面,不能让他带着空棺材下葬。”
这话一出,屋里的哭声顿了顿。满屋子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带着难色,村里的老纸扎匠张老头三年前没的,走的时候连个徒弟都没留下。张老头那间堆纸浆的小破屋,现在还锁着,窗棂上糊的白纸被风吹得破破烂烂,去年有人路过,还听见屋里有“沙沙”的声,像是纸人在走路,吓得再也没人敢靠近。
“山外三十里有个王扎匠。”李二柱突然开口,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关节都泛着白,“前几年我去镇上买化肥,听杂货铺的老板说过,那手艺邪性,扎的纸马能在夜里听见马蹄声,就是脾气怪,给多少钱都得看他愿不愿意接活。”
族长没说话,只是盯着李二柱看了半晌。李二柱是李家坳出了名的老实人,连鸡都不敢杀,去年村里杀猪,他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现在让他去请那个据说“邪性”的纸扎匠,实在有点为难。可眼下没别的办法,总不能让李老栓连个纸人伴都没有。族长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蓝布包,里面是一沓皱巴巴的票子,还有两斤用麻绳串着的腊肉,那是他过年都舍不得吃的,现在用油纸包着,还带着点油香。
“你去。”族长把布包递给李二柱,手有点抖,“跟他说清楚,是李家坳的白事,该给的钱一分不少,只求他扎得像样点,纸人纸马、童男童女都得有,再整个纸糊的四合院,让老栓在底下住得舒坦。”
李二柱接过布包,布包沉甸甸的,压得他手有点酸。他揣着布包,天刚亮就往山外走。山路不好走,全是碎石子,还沾着雾水,滑得很。他走了一个钟头,脚底板就磨起了水泡,每走一步都疼得钻心,可他不敢停,爹还等着纸人下葬,耽误不得。
走到晌午,雾才散了点,露出灰蒙蒙的天。李二柱坐在一块石头上歇脚,啃了口怀里的凉窝头,刚咬了两口,就看见山坳里有座破院。院门上挂着半块褪色的蓝布帘,帘角被风吹得飘着,露出里面堆着的纸人半成品,有没糊好的纸胳膊,有剪了一半的纸衣服,还有几个没画眼睛的纸人头,并排摆在地上,像一排没脸的鬼。院墙上爬满了枯藤,藤叶早就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藤条,缠着墙,像无数只干枯的手,在风里轻轻晃。
“王师傅?”李二柱站在院门外,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散了,没什么回响。他又喊了两声,才听见屋里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挪开了凳子。接着,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屋里挪出来,那人戴着顶旧毡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几根枯黄的胡茬,胡茬上还沾着点纸浆,像是刚扎完纸人。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衫角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絮,手里拿着个没扎完的纸灯笼,灯笼骨架是用细竹条做的,歪歪扭扭的,像个没长开的孩子。
“白事?”王扎匠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又哑又涩,他盯着李二柱的脸,眼神从帽檐底下透出来,冷得像冰,“谁的?”
“我爹,李老栓,李家坳的。”李二柱把布包递过去,手有点抖,“您放心,钱和腊肉都在这儿,您要是觉得不够,我再回去拿。只求您……”
“不用。”王扎匠没接布包,只是往李二柱身后看了看,像是在看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三天后来取,不过我有个规矩,我扎的东西,出殡时不能让人碰,得让它们自己‘走’。还有,出殡那天,得让纸人先围着坟茔转三圈,少一圈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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