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平息后,宴席气氛压抑,丝竹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萧贵妃为缓和气氛,再次挂上得体的笑容,目光扫过席间,最终落在那个一直低垂着头、努力减少存在感的少女身上,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地提议:“苏御史家的千金,听闻琴棋书画俱佳,性情娴静,不如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苏亦良本就因方才的冲突而局促不安,此刻被贵妃点名,更是紧张得小脸瞬间失了血色。
她怯生生地起身,声音细若蚊蚋:“臣女……臣女愚钝,恐污尊目……愿……愿抚琴一曲,聊助雅兴,若有错漏,还请娘娘与诸位海涵。”她步履微颤地走到殿中早已备好的蕉叶古琴前,深吸一口气,如同赴刑场般坐下,指尖带着无法抑制的轻颤,拨动了琴弦。
她的琴技并非顶尖,指法甚至因紧张而略显生涩,节奏也偶有迟疑,失了拍子。然而,她的琴音却意外地带着一种未经雕琢的、山野清泉般的纯真与清澈,叮咚流淌,不染尘埃。
她弹奏的是一首简单的江南民间小调《采莲曲》,曲调轻快活泼,充满了对田园生活的质朴向往和对自然生灵的亲近喜爱。
当她渐渐沉浸于琴弦的振动,全神贯注于旋律之中时,那份紧张感似乎稍稍褪去,眉宇间流露出一股专注而恬静的光彩,唇角甚至不自觉地弯起一抹羞涩而纯净的笑意,仿佛想起了采莲溪畔的快乐时光。
这份与金碧辉煌的宫殿格格不入的天然气质,如同淤泥中亭亭玉立的青莲,在一众精心修饰、举止得体却难免带着匠气的贵女中,显得格外清新脱俗,触动人心。
大皇子殷承稷的目光早已落在她身上,眼中带着沉静而专注的欣赏,那份温柔在他眼底静静流淌。他欣赏的,正是这份在深宫之中未被世俗规矩完全打磨掉的纯真与灵性,那份专注于所爱之事时自然流露的光彩。
这并非他第一次被她身上这种独特的气质所吸引。
数月前,他微服出宫,在城南的“翰墨斋”书楼偶遇一场关于“应对灾年粮荒,当以开源为重还是节流为先”的激烈辩论。
各方大儒引经据典,争执不下时,角落里一个身形瘦小、穿着半旧青衫的“小书童”竟怯生生举手,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学生愚见,开源非仅指广开荒田,更应改进灌溉之术,于江北丘陵推广耐旱的占城稻;节流亦非一味紧缩度日,或可效仿前朝设‘常平仓’,丰年收储,灾年平价粜出,方能……”
她那番结合了书本知识与对民间疾苦细致观察的见解,虽稚嫩却务实,让殷承稷颇为惊讶。
更让他印象深刻的是,辩论结束后,这“小书童”向斋主递交书面见解时,露出的那一手清秀工整、笔锋隐有铮铮风骨的簪花小楷。他自幼习字,师从大家,深知没有数年沉心静气的苦功,难有此韵致风骨。
回宫后,他派人稍加打听,便知晓了这位时常女扮男装溜去书楼、是那位以耿直闻名的苏御史家的二小姐苏亦良。
此后,他便不自觉地对这位苏二小姐多了几分留意。探听来的消息虽零碎,却渐渐勾勒出一个远比刻板印象生动的形象:她性子是怯生生的,见生人说话都轻声细气,容易脸红,可一回到自己熟悉的书画天地,或是谈及感兴趣的农桑水利、地方风物时,眼神便会不自觉地亮起来,流露出一种专注而纯粹的光彩,甚至会忘记害怕,与人争辩几句。
更令他惊喜的是,此女于丹青一道极具天赋,尤其工于花鸟,笔触细腻传神,几有灵气跃然纸上。
她曾为长安郊外驿道旁一小茶棚绘过一幅《市井消夏图》,将摇扇驱暑的贩夫、牛饮解渴的走卒的憨态、追逐嬉闹的孩童的童趣捕捉得惟妙惟肖,烟火气中透着她对寻常生活的深切热爱与细致观察。这份在深深庭院中罕见、未被繁文缛节完全束缚的真性情与灵秀才气,愈发让那个在书香墨韵间大胆又羞涩的身影,在他心中染上了更鲜明动人的色彩。
然而,就在苏亦良渐入佳境,琴音流淌得愈发自然,几乎让人忘却此处是宫廷宴席之时,异变陡生!
只听“铮——!”的一声刺耳锐响,如同裂帛,一根琴弦竟毫无征兆地崩断了!欢快的旋律戛然而止,苏亦良吓得惊呼一声,指尖传来一阵锐痛,被崩断的琴弦划破,殷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滴落在淡黄色的桐木琴面上,格外刺眼。
她呆坐在琴前,看着那根无力垂下的断弦,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方才那份恬静的光彩荡然无存,眼中充满了惊惶无措和巨大的羞耻感,仿佛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殿内瞬间一片寂静,气氛微妙。这时,坐在下首的王家小姐轻轻“哎呀”一声,用绣帕掩口,蹙起眉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邻近的人听清,语气充满了看似真诚的惋惜与关切:“真是可惜了……苏妹妹年纪小,想是初次在御前献艺,心下紧张也是有的。这《采莲曲》本是欢快之音,指法虽简,却最是考验腕力与心境圆融,力道稍有不均,或是心绪一乱,便易……唉,真是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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