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偏屋的瓦片上,发出沉闷而连续的鼓点,像是命运在头顶擂动战鼓。
我蜷缩在阁楼最阴暗的角落,冰冷的木地板硌得我骨头发疼,每一道木纹都像刻进皮肉的针尖。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料和雨水的潮气,湿冷黏腻,像一张浸透了井水的网,缠住我的四肢,压住我的呼吸。
窗外的风裹挟着雨丝钻进缝隙,吹得我耳畔发凉,发梢贴在颈侧,湿漉漉地黏着,像死者的指尖轻抚。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右手指甲内侧那串微不可见的刻痕——那是用摩斯密码精心隐藏的IP地址,通往深渊的钥匙,也是我与那个系统之间唯一的脐带。
指尖划过那细密的凹痕,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仿佛在提醒我:真相从不温柔。
我正要从怀里摸出那块老旧的黄铜怀表,它的夹层里藏着核对服务器信息的密钥,金属的凉意已透过衣料渗入胸口——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砸进泥水里的声音,沉闷得让人心脏一缩。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我几乎是爬着挪到阁楼那扇狭小的窗户边,指甲抠进腐朽的窗框,木屑扎进指腹,带来一阵锐利的痛感。
我屏住呼吸,从瓦片的缝隙向下望去。
雨帘被风扯得支离破碎,斜织成一片灰白的雾障,院子里的那口老井却在断续的月光下清晰可见,井口黑黢如兽口,倒映着破碎的天光。
顾昭亭就跌坐在井沿,浑身湿透,黑色的上衣被他褪到腰间,露出精壮的上身。
他用木桶从井里舀起一瓢冰冷的井水,毫不犹豫地从头顶浇下,水流冲刷着他的胸膛和手臂,激起一阵白色的水汽,混着雨雾在空中缭绕。
水珠顺着他紧绷的肌肉沟壑滚落,滴在井沿的青苔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倒计时的秒针。
他像一头在痛苦中挣扎的困兽,试图用最原始的酷刑来浇灭体内的火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重的喘息,仿佛肺叶被砂石磨碎。
就在那一瞬间,乌云的裂隙被拉开,一束清冷的月光精准地投射下来,不偏不倚,照亮了他的左臂。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凝固在喉咙里,像被无形的冰锥刺穿。
那不是我之前以为的枪伤,而是九道深紫色的疤痕,从他的肩膀内侧一直蜿蜒到小臂,一道叠着一道,排列成一个狰狞的绞索形状。
最下方,靠近手肘的那第九道疤痕,边缘的皮肉还在翻卷,尚有暗红的血丝沿着水流渗出,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光,像一条活的蜈蚣在蠕动。
我脑海中的数据库自动锁定了它们。
每一道疤痕的走向、深度、边缘的撕裂形态,甚至他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的呼吸频率,都被分解成最精确的数据,永久地存盘。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根本不是枪伤留下的痕迹,那是……用利刃一次又一次,缓慢而残忍地切割出来的。
我猛地缩回头,后背重重撞在积满灰尘的木梁上,木屑簌簌落下,呛进鼻腔,引发一阵无声的咳嗽。
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闷得发慌,指尖冰凉,几乎失去知觉。
我需要一个借口。
一个能让我出现在他面前,又不至于让他起疑的借口。
药箱。
对了,送药。
我迅速下楼,从客厅的柜子里翻出那个落了灰的急救箱,金属搭扣生锈,发出刺耳的“咔哒”声,惊得我心头一跳。
我胡乱抓了几样东西——酒精、纱布、棉签,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偏屋的门。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一星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明灭,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顾昭亭已经穿好了衣服,正背对着我,用一个老式的防风打火机烧毁一张泛黄的纸条。
火苗舔舐着纸张的边缘,将它一点点吞噬,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糊的气味,混着湿衣的霉味,令人作呕。
“你的伤……我拿了点药。”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飘忽,像风穿过枯井。
他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将烧尽的纸灰碾碎在窗台上,动作机械,仿佛灵魂早已抽离。
我走过去,借着整理药箱的动作,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那堆灰烬中尚未完全碳化的残片。
几个模糊的字迹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第七次任务,目标:小芸,确认入库”。
入库。
多么冰冷的词。
像是在处理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
我强迫自己保持平静,打开药箱,塑料盖子“啪”地弹开,酒精棉球的刺鼻气味瞬间冲进鼻腔。
他终于转过身,闭着眼睛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得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趁着他闭眼小憩的片刻,我悄悄摸出藏在发间的那枚微型胶卷,金属的触感冰凉而坚硬,像一颗藏在头皮下的子弹。
它是我最后的底牌,也是我所有记忆的备份。
我没有动,只是在脑海中,将刚才用“金手指”记录下的那九道疤痕的精确图像“投射”出来,与我数据库中这几年的悬案资料进行飞速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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