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针线包散发着陈旧的樟木和尘埃混合的气味,像一段被时光遗忘的叹息。
那气味干涩而微带苦味,仿佛从木头深处渗出的岁月残渣,轻轻钻进鼻腔,勾起童年阁楼上翻箱倒柜的记忆。
我的指尖在那些五颜六色的线团和生锈的钢针间摸索,粗粝的棉线刮过指腹,金属针尖偶尔划过皮肤,留下细微的刺痛。
最终,触到一抹冰凉的坚硬——那是一枚铜顶针,暗沉的色泽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隐形,表面布满细密的划痕,像是被无数手指摩挲过千百遍。
我把它翻过来,内圈那细如发丝的刻痕,是一个“静”字。
指尖沿着那凹陷的笔画缓缓滑过,触感微涩,像是抚过一道深埋心底的伤疤。
张婆婆嘶哑的声音在我脑中回响,她说,这就是当年那位林家女教师,我的祖姑,临终前死死攥在手里的东西。
全村都在那场诡异的催眠仪式中沉沦,唯有她,是那个唯一的清醒者。
村里人传言,她死后“魂不入地”。
魂不入地……
我不是第一个。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了我脑中浓重的迷雾。
我不是第一个“不坠者”。
我颤抖着,将那枚冰冷的铜顶针套在我的食指上。
金属贴合皮肤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椎,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皮下奔涌。
尺寸刚刚好,仿佛是为我量身定做。
就在金属与皮肤完全贴合的瞬间,一种熟悉的、冰冷的洪流涌入我的大脑。
金手指被激活了,但这一次,它不再是零散的数据流,而是像一根无形的引线,瞬间点燃了所有线索的炸药。
老K浑浊眼底一闪而过的“遗憾”。
周麻子恐惧的低语:“那火……那火不像人烧出来的。”
孙会计冒险传给我的脑波数据,那条被我忽略的细节此刻被无限放大——在代表精神坠落的α波陡然攀升之前,有整整0.8秒的δ波潜伏期!
δ波……那是深度睡眠,是麻醉,是濒死之人才会有的脑波!
真相的碎片在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最后在一声巨响中拼凑成一幅完整而狰狞的图景。
组织,或者说老K他们,根本不是在催眠,也不是在杀人。
他们是在替换。
用那些藏在冰柜里的“模型”替换掉活生生的人。
但这个替换过程有一个致命的关键:目标必须在仪式中“自愿坠入”,精神彻底放弃抵抗,才能被完美地剥离、捕获。
而我们这些在圆周率的催眠曲中保持清醒的人,就是这个精密系统中无法容忍的漏洞,是无法完成剥离的残次品。
我的祖姑,她不是疯了,她只是没能“成功”地被替换掉。
我必须验证这个猜想。
夜色如墨,村庄死寂。
风贴着墙根游走,卷起几片枯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人在低语。
祠堂的屋檐在月光下投下锯齿般的阴影,空气里浮动着夜露的湿冷与泥土的腥气。
我像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溜进祠堂,来到那间封存室门前。
锁是老式的铜锁,用一根铁丝就能轻易拨开。
金属摩擦的“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我的心跳几乎随之震颤。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我闪身而入,立刻关上门,将自己沉入这片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中。
空气里残留着香炉中特制熏香的甜腻气味,那气味黏稠如糖浆,带着一丝焦糖烧糊的焦苦,正试图钻进我的每一个毛孔,缠绕我的呼吸。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截粉笔,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蹲下身。
指尖触到石砖的冰凉,粗糙的颗粒感透过皮肤传来。
我的大脑在飞速计算。
老K在仪式中站立的位置是固定的,他的视线有盲区。
香炉的位置也是固定的,烟雾的扩散同样存在死角。
我用粉笔在冰冷的石砖地面上画出一个不规则的圈。
粉笔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像老鼠在啃噬木头。
这里,就是老K的视线盲区与香炉烟雾死角的唯一交叠地带——“非同步区”。
站在这里,我受到的物理和心理影响最小。
我深吸一口气,站进那个粉笔圈里,闭上眼睛,开始在脑中默念那串魔鬼的数字。
“……3.141……”
心跳开始加速,耳鸣声如潮水般涌来。就是这种感觉。
“…………”
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金手指以前所未有的精度分析着周遭的一切。
当我在脑中念到下一个数字“3”的前0.7秒,我猛地屏住了呼吸。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鼓,咚、咚、咚,像是要撞碎肋骨。
然后,在下一个数字“5”即将出现时,我像一个溺水者,猛然张口,狠狠吸入一大口混杂着香料气息的空气。
嗡——
耳鸣瞬间达到了顶峰,几乎要撕裂我的鼓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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