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山深处,时间仿佛也被那甜腻到令人窒息桂香浸透,流淌得缓慢而粘稠。空气中已不再是单纯气味,而是沉甸甸、湿漉漉、拥有实质般压迫感的存在,如同无形蜜糖沼泽,缠绕着每一寸裸露皮肤,堵塞每一次呼吸孔隙,试图将闯入者永恒凝固在这片温柔金色囚笼之中。
青年蛊雕巨大身躯成为这甜蜜陷阱最显着风向标。它不再仅仅是抗拒般摇晃,而是呈现出一种意识涣散后失去平衡般踉跄。修长脖颈无力低垂,巨大头颅几乎要触及地面,发出含糊不清、混合着冻伤痛苦与极度困倦低沉呜咽,翅膀扇动得混乱而无力,每一次抬起都仿佛耗尽了全部气力。
覆盖其上幽蓝色冻痕,在甜香无孔不入浸润下,色泽变得诡异而艳丽,如同某种不祥冰晶之花在缓慢绽放,汲取着宿主生命力。它甚至几次险些迎面撞上旁逸斜出粗壮枝干,全靠陆离眼中数据流微闪,提前零点几秒计算轨迹并发出极其细微能量波动进行生硬纠正,才堪堪避过,羽毛与粗糙树皮摩擦发出令人牙酸声响。
苏弥感觉自己像在深海中挣扎,每一次试图浮出清醒水面,就有更多甜蜜琥珀灌入肺腑。那感觉并非痛苦侵袭,反而像陷落在最温暖舒适天鹅绒床榻,被无数看不见温柔手轻轻抚摸着疲惫至极神经,诱哄着放下所有警惕、如山责任与无休止挣扎,沉入一场永不醒来、编织着最渴望梦境美梦。
她视线边缘开始模糊,泛起柔和金色光晕,母亲温暖笑容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可触;青丘狐族长老谆谆叮嘱余音犹在耳畔,字字清晰;北冥获赠鳞片时那份浩瀚而沉静祝福再次包裹灵魂,带来无边安宁……所有美好记忆碎片被无形力量无限放大、重组、润色,编织成一张巨大、舒适、难以抗拒沉沦之网。
“嘿…嘿嘿……发了,这回真发了……”旁边传来雷烬略显呆滞、与平日粗嘎嗓门截然不同憨傻笑声,像根生锈针刺破了苏弥竭力维持紧绷气泡。她心头一凛,猛地咬住早已破损下唇,借助尖锐痛感强行扭过头看去。
只见雷烬独眼有些发直,聚焦在虚空某一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痴迷、与他平日凶悍气质截然不同恍惚笑容,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淌下一丝晶亮口涎。他完好的左手无意识地在身前虚空反复抓挠,五指张开又握紧,仿佛要握住什么并不存在、却令他无比狂热东西。那条暗金机械臂依旧死寂沉重垂在一侧,但关节处自空间跳跃后便存在沉闷摩擦声,在这片甜腻死寂环境中,竟也被镀上了一层诡异、带着催眠般恒定韵律感,嗡嗡作响,如同蹩脚摇篮曲。
“金子……嘿嘿……好多闪亮亮的金子……都在,都在朝老子招手呢……”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语调飘忽,“堆成山了……亮得晃眼……还有能量宝石……咕噜……都是老子的……谁,谁也别想抢……”他边说,边摇摇晃晃地朝着旁边一棵挂满沉甸甸金黄桂子、香气也最为浓郁扑鼻的古老桂树走去,张开双臂,做出一个试图拥抱那根本不存在的“金山”姿态,脸上洋溢着纯粹而愚蠢的满足。
“雷烬!”苏弥强忍着一波波更强力袭来、几乎要将她意识彻底淹没的昏沉浪潮,提高声音喝道,试图用音浪刺穿他的幻境。
然而雷烬只是极其迟钝地、像一个生锈傀儡般,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迷蒙目光在苏弥脸上停留了好几秒,似乎才勉强辨认出她,咧开一个更大的、毫无防备甚至称得上天真傻笑:“妹,妹子……你也来了?快,快看……咱们发财了……喏,就在那儿……”他伸手指着那棵无辜桂树,独眼中金光闪烁,仿佛真的看到了无尽财富。
“他陷入幻境太深了!”苏弥心中警铃疯狂震响,舌尖再次用力碾过伤口,更尖锐刺痛和鲜明血腥味让她瞬间抢夺回一丝清明。她立刻看向队伍中最可能保持清醒的存在——陆离。
陆离周身那层用于过滤能量微光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明亮和凝实,仿佛一层紧贴皮肤的、高速流动的半透明水幕,显然正在超负荷运转以对抗这呈指数级增长的精神侵袭。他眼中幽蓝色数据流平稳却异常迅疾地奔腾冲刷,声音透过内部频道传来,依旧冷静,但语速比平常快了近三分之一:“环境中精神麻痹孢子浓度持续攀升,当前峰值已超过安全阈值百分之三百四十七。其作用机制综合分析为:诱导大脑皮层及边缘系统分泌过量内啡肽及特定安抚性神经递质,强制覆盖并抑制正常应激反应通路,产生强烈虚假愉悦感与安宁感,同时显着降低前额叶皮层活跃度,直接导致判断力、逻辑思维能力及现实感知能力严重受损。雷烬生理指标监测显示其多巴胺水平异常激增,脑电波呈现θ波主导,符合深度放松与幻觉状态特征。”
就在这时,那只紧紧跟在苏弥脚边、被取名“小悟”的小狌狌,也发出了极其难受的细微呜咽声。它不再像之前那样活泼好奇地模仿众人动作,而是焦躁地用毛茸茸小爪子反复拍打挠着自己的脑袋和耳朵,仿佛里面有无法忍受嗡鸣。一双清澈琥珀色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晕眩与明显不适,湿漉漉鼻头用力抽动着,似乎无法理解脑中为何会不受控制地冒出各种混乱而扭曲美好幻象。它甚至开始原地打转,试图去咬自己那条蓬松尾巴尖,似乎想通过这种最原始疼痛来确认什么是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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