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江阳市委组织部大楼在朝阳下显得庄重而肃穆。李双林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西装,提前十五分钟抵达。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思绪,迈步走入这栋掌管着全市官场“进退留转”的中枢机构。
干部一处的处长亲自在门口迎接,态度客气中带着审视:“李双林同志,请跟我来,部长正在等您。”
穿过安静的走廊,脚步落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回响。李双林能感觉到,两侧办公室里投来的各种目光——好奇、探究、评估,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省报的报道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他这个来自最基层的镇党委书记,此刻已成为许多目光的焦点。
部长办公室宽敞明亮,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着市委常委、组织部长韩建森。他约莫五十岁年纪,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深沉,让人看不出喜怒。
“韩部长好!”李双林立正,恭敬地问好。
“双林同志来了,坐。”韩建森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看过省报关于你们青云镇的报道了,写得不错,抓住了重点。”
“谢谢部长肯定,我们只是做了一些初步探索。”李双林端正坐下,腰背挺直,态度不卑不亢。
“探索需要勇气,更需要智慧。”韩建森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查处‘鑫盛’案,顶住压力建立信用体系,这几步棋走得险,但也走得准。说说看,在这个过程中,你认为最难的是什么?或者说,你最大的体会是什么?”
这不是例行公事的谈话,而是真正的考校。李双林心念电转,沉声回答:“报告部长,我认为最难的不是发现问题,也不是处理具体的人和事,而是如何打破旧有的、固化的利益藩篱和路径依赖,建立起一套新的、被广泛认同和执行的规则。这需要坚定的决心,更需要找到‘破’与‘立’之间的平衡点。我的体会是,基层工作,公平和透明是最好的营商环境,也是最强有力的武器。”
韩建森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继续问道:“有企业主到县里、市里反映,说你李双林手段过于强硬,搞得人心惶惶,影响了发展氛围。对此,你怎么看?”
刀锋般的质问,直指核心。李双林早有准备,从容应对:“部长,我认为这涉及到我们对‘发展’的理解。是靠少数违规企业虚假繁荣带来的‘发展’,还是靠公平规则下,绝大多数守法企业内生动力激发的、可持续的真正发展?我选择后者。阵痛不可避免,但长痛不如短痛。我们青云镇近期的企业新增注册数量和实际投资额,都有显着提升,这就是市场用脚投票的结果。”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的强硬,只针对破坏规则者;对于守法企业,我们提供的服务和支持,力度远超以往。这一点,我们有详细的数据和案例支撑。”
韩建森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他再次开口,话题却陡然一转:“双林同志,你的能力和魄力,组织上是看到的。但是,年轻干部,光有冲劲还不够,还需要沉淀,需要更广阔的视野和更高的理论素养。基于对你的培养和爱护,部里经过研究,有一个初步意向……”
李双林心神一凛,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打算推荐你参加下一期的‘江阳市中青年干部培训班’。”韩建森缓缓说道,“这个班是市委重点打造的培养项目,学制三个月,封闭管理。希望你能够暂时从繁忙的基层事务中抽身出来,系统学习,深入思考,进一步提升自己。”
中青班!
李双林心中瞬间明了。这不是直接的提拔,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进入中青班,意味着他正式进入了市委重点培养的干部序列,是未来获得重用的重要“资格认证”。这既是对他过去成绩的肯定,也是一种保护性的“冷处理”,让他暂时离开青云镇这个风口浪尖,避过当前可能存在的明枪暗箭。
“感谢组织的培养和信任!”李双林立刻表态,“我一定珍惜这次学习机会,努力提升自我,绝不辜负组织的期望!”
“很好。”韩建森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回去之后,做好工作交接。青云镇这面改革的旗帜,不能倒,要举得更高。明白吗?”
“明白!请部长放心!”李双林站起身,郑重承诺。
从组织部大楼出来,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李双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微微浸湿。刚才那短短二十分钟的谈话,其凶险与压力,不亚于面对“鑫盛”员工的围堵。
他摸出手机,看到了肖雅琴发来的信息:“谈得怎么样?”
他回复道:“暂离风口,入笼淬火。等我回来。”
肖雅琴几乎秒回:“等你。”
收起手机,李双林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庄严的大楼。他知道,青云镇的战役暂时告一段落,但他人生的又一场大考,即将在另一个战场上展开。中青班,那里汇聚的将是全市最优秀的同龄人,是精英中的精英,其间的竞争与博弈,恐怕丝毫不比基层轻松。
但他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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