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娘那碗姜汤,辣得能烧穿喉咙。王大柱捏着鼻子灌下去,感觉从嗓子眼一直暖到胃里,连带着淋雨后的那点寒气都被驱散了,就是脑门子上汗冒得跟蒸桑拿似的。他坐在自己那间陈设简单得近乎寒酸的屋子里,对面坐着周婉娘。
这位大太太没提姜汤够不够味,也没问刚才染坊里惊心动魄的厮杀。她只是把一本厚厚的、边角都磨得起毛的账册,“啪”一声,轻轻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方桌上。那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在王大柱心上。
“相公,”周婉娘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死水,不起半点波澜,“染坊的账,有些日子没请相公过目了。今日事多,正好一并看看。”
王大柱心里咯噔一下。来了!图穷匕见!这女人,绕了半天弯子,最后还是落在这本破账册上!他硬着头皮,装出傻儿子对数字天生的畏惧和茫然,眼神开始飘忽:“啊?账…账本啊?大太太你看就行了…我…我看不明白…”
周婉娘像是没听见他的推脱,纤长的手指翻开账册。那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她直接翻到记载染坊收支的那几页。
“上月收生丝,一百三十二斤七两四钱。市价涨了半成,比前月多支银七两六钱。”她指尖点着一个数字,声音平板无波,“新染‘天水碧’,染料用的是青黛并槐米,工料火耗,染一匹布合银一钱八分。然则,”她话锋一转,指尖滑到下一页,“库中积压老布,霉变虫蛀,折损三十七匹,合银二十二两二钱。另,今日大雨,库房漏顶,淋湿生丝三捆,新染蓝布八匹,若补救不及,又是十数两的亏空…”
她语速不快,吐字清晰,每一个数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砸在王大柱的神经上。王大柱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满本都是密密麻麻的“亏”、“损”、“折”、“耗”!
“再看织工。”周婉娘翻过一页,指尖落在人名和工钱记录上,“张氏,熟手,日织细麻布一丈八尺,工钱日结十文。李二,壮工,日织粗棉布两丈,工钱十二文。然则,人力终有尽时。”她抬起眼皮,那双精明的眼睛第一次直直看向王大柱,“相公可知,一个壮年织工,一日拼尽全力,最多能织几何?不过两丈有余!且需卯时上工,戌时方歇,中间只歇半个时辰吃饭喝水!即便如此,人非铁打,病痛缠身,年岁渐长,气力日衰,效率必然下滑。工钱是死的,损耗却是活的。长此以往,入不敷出,染坊…难以为继。”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大柱心上。
他明白了!全明白了!这女人绕来绕去,用冰冷的数字织成一张大网,最后收网的绳结,就是染坊角落里那架被他改得面目全非、还沾了血的破织机!她不是在诉苦,是在逼宫!逼他拿出“省力气”的“瞎比划”,去填这个无底洞般的亏空!
王大柱后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他看着周婉娘那双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睛,知道装傻充愣这一套,在这本血淋淋的账册面前,彻底失效了。这女人精得像鬼,早就看穿了他那点“小聪明”的价值。
“那…那大太太的意思是…”王大柱的声音有点干涩,索性也不装了,试探着问。
周婉娘合上账册,双手叠放在封面上,那动作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她看着王大柱,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那抹灼热的光芒再也掩饰不住,像发现了一座亟待开采的金矿。
“相公那‘瞎比划’的玩意儿,”她刻意加重了“瞎比划”三个字,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洞悉一切的笑意,“看着虽粗陋,心思却极巧。省力…便是省工省时省料!省下来的,便是利!”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半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染坊里那架老腰机,既是相公‘比划’的根基,也是现成的试验场。相公若有心,不妨…再多‘比划比划’?将省力之效,落到实处!妾身…愿全力支应!” 最后一句,她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赌徒下注般的决绝。
全力支应?王大柱心里冷笑。这“全力”里,恐怕也包括把他当驴使唤,榨干他脑子里那点工科知识吧?但看着账册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亏损数字,想想张婶她们佝偻着腰、用命织布的样子,再看看周婉娘那势在必得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没得选了。这改良织机的担子,不挑也得挑!不仅要挑,还得挑出个名堂来,否则,染坊真垮了,张婶她们连口饭都吃不上,他自己这“傻儿子”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行!”王大柱一咬牙,豁出去了,“我试试!不过大太太,丑话说前头,瞎比划容易,真弄好了难!得花时间!得试!得改!中间肯定有废料!有损耗!你得扛得住!”
“相公放手施为便是。”周婉娘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应下,仿佛那些损耗在她眼里不过是必要的“投资”,“需要什么木料、铁件、人手,只管开口。染坊那边,张婶她们,听你调度。” 她直接放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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