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转身。回你自己的院子。上床睡觉。忘掉一切。”苏静蓉的声音如同催眠的魔咒，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天亮之前，我不想再在这附近看到你。懂？”
翠儿如同提线木偶般，在苏静蓉冰冷手指的引导下，僵硬地转过身，面对着紧闭的房门。后颈的冰冷触感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她死亡的威胁。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瘫软在地。
苏静蓉无声地拉开了房门，冰冷的夜风灌入。她将翠儿轻轻向前一推。
翠儿踉跄了一步，站在门口，冰冷的夜风吹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让她打了个寒颤。她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大口呼吸，像只被恶狼驱赶的小羊，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地朝着自己小院的方向亡命奔逃，消失在廊下的阴影里。
苏静蓉站在门口，冰冷的月光勾勒出她漆黑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雕像。她看着翠儿消失的方向，沉静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冰冷。她反手关上房门，重新融入无边的黑暗。
前院值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之前更加肃杀。血腥气和汗味被一种冰冷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压抑感取代。
春杏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她面前的地上，铺着一张墨迹淋漓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满了字——黑虎帮在县城的几个隐秘据点、疤脸刘常去的几个销金窟、以及那个负责传递消息的“老张头”馄饨摊老板的详细体貌特征。
阿猛肃立一旁，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审视着纸上每一个字。
周婉娘端坐太师椅，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扶手，发出有节奏的轻响。她的目光落在纸上，沉静如水，仿佛在审视一幅即将展开的狩猎地图。
“城西‘赌香阁’后院暗厢…南市‘快活林’赌坊二楼雅间…‘老张头’馄饨摊…”周婉娘的声音清泠泠的，不带一丝烟火气，“阿猛，派最机灵、最不起眼的兄弟，换装蹲守。特别是‘赌香阁’和‘快活林’，我要知道疤脸刘和‘过山风’最近的行踪规律，他们见了哪些人。那个‘老张头’…暂时不要惊动，顺着他这条线，摸清所有负责传递消息的‘脚夫’。”
“是！大太太！”阿猛沉声应道，眼中闪烁着猎手般的精光。
“另外，”周婉娘的目光转向地上瑟瑟发抖的春杏，眼神冰冷，“给她找个安静地方，看管起来。她的供词，就是她弟弟的命。明白吗？”
“属下明白！”阿猛重重点头，挥手示意两个手下将如同烂泥般的春杏拖了出去。
值房里只剩下周婉娘和阿猛。灯火跳跃，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大太太，这黑虎帮…像条疯狗，咬住就不松口了。”阿猛的声音带着凝重，“这次失手，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府里…要不要再增派人手？或者…请县衙那边多派些巡夜的兵丁？”
周婉娘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深邃：“增派人手，是防备。请兵丁，是扬汤止沸。”她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锋芒，“要打，就要打它的七寸！让它彻底翻不了身！‘赌香阁’…‘快活林’…还有那个‘老张头’…这些地方，就是黑虎帮的血管。我要你，用最锋利的刀，把这些血管，一根根地挑断！让他们…血流不止！”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铁血杀伐之气！阿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随即又被一股沸腾的战意取代！他猛地一抱拳，声音斩钉截铁：“属下遵命！定不负大太太所托！”
暖阁内，灯火摇曳，光线柔和了许多。药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被窗外透进来的微凉夜风冲散了些。
林红缨靠在软榻上，左臂包裹的厚厚布条下，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痛和麻痒感如同潮汐般阵阵袭来，冲击着她的意志。她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嘴唇紧抿，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那双眼睛却如同淬火的寒星，锐利、清醒，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王大柱依旧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手里捧着一块温热的芝麻糖饼。金黄油亮的饼身散发着诱人的甜香，那是翠儿送来的，梅香让厨房新做的。
“吃点？”王大柱小心翼翼地将糖饼递到林红缨嘴边，声音带着一丝笨拙的讨好，“翠儿那丫头送来的，还热乎着。梅香说…甜的能压惊。”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也…也能压压苦味？”
林红缨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眼前那冒着热气的糖饼上，又扫过王大柱那张写满担忧和笨拙关切的脸。她沉默了片刻，没有像之前那样拒绝。她伸出完好的右手，用两根手指，极其“勉强”地接过了那块最小的糖饼。动作依旧带着她特有的利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她低头，小口咬了一点。酥脆的饼皮在齿间碎裂，香甜的芝麻馅混合着谷物烘烤的焦香在口中弥漫开来。很甜，甜得甚至有些发腻。但这股陌生的甜味，却奇异地冲淡了口中残留的药味苦涩，也似乎稍稍抚平了左臂深处那蚀骨的冰冷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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