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工匠们脸上也都带着兴奋的笑容。劫后余生，织坊不仅没倒，反而蒸蒸日上，新布供不应求，工钱丰厚。少爷和五太太的苏醒，更是给所有人注入了强大的信心。那轰鸣的机杼声浪，便是王家重新挺直脊梁的战鼓！
周婉娘端坐在东厢房的太师椅上，面前的紫檀木书案上摊开着厚厚的账册，旁边放着一个沉甸甸的锦囊。福伯垂手肃立在一旁，脸上带着恭敬和喜色。
“锦华轩的刘掌柜，这次倒是爽快。”周婉娘指尖轻轻点着账册上最新的进项数字，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丝当家主母的精明笑意，“新布的价格比上次又抬了三成，定金也付得足。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把我们这‘王家雪缎’的名头，在县城里彻底打响。”
“都是大太太运筹帷幄，少爷巧夺天工！”福伯连忙奉承道，老脸上笑开了花，“刘掌柜说了，这布一摆出去，就被几家大户抢购一空，还有府城的布商专门派人来打听呢！咱们王家织坊，这次是真要扬名了！”
周婉娘眼中精光一闪：“扬名是好事，也是麻烦。盯着咱们的人只会更多。福伯，库房里的硫磺雄黄粉不能断，护院那边的操练更要加紧！另外，”她拿起桌上的锦囊，递给福伯，“这是额外拨出的银子，孙铁匠他们这次立了大功，尤其是赶制新机子和新布，该赏！工钱翻倍！再让厨房，今晚加菜，炖肉管够！”
“是！大太太！”福伯接过锦囊，声音洪亮，精神抖擞地退下安排去了。
周婉娘独自坐在书案后，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账册上那串令人欣喜的数字。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明艳却难掩疲惫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家沟首富的儿媳，掌管半个县城铺子的铁腕主母，此刻心中却并无多少狂喜。那串数字背后，是相公和五太太在鬼门关挣扎换来的生机，是工棚里日夜不息的轰鸣，是芸娘梅香不眠不休的守护，更是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再次落下的万毒窟利剑。
她抬眼望向窗外。后院的方向一片宁静。她知道，芸娘此刻定在细心照料着相公，用新布和温言软语温暖他冰冷的躯壳；梅香也定在五太太身边，用那份温柔的执着，一点点融化那深潭般的冰封。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踉跄却异常彪悍的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正是吊着右臂的林红缨。她脸色红润了不少，独眼中神采奕奕，显然伤势恢复得不错。
“大太太！新招的那批护院，底子还行！就是花架子太多！”林红缨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端起桌上的凉茶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不过您放心！有我和苏四娘盯着，再操练个把月，保管让他们脱胎换骨！下次万毒窟的杂碎敢再来，定叫他们尝尝咱们王家沟棍棒的厉害！”她独臂一挥，牵动了伤处也浑不在意，眼中燃烧着好战的光芒。
周婉娘看着林红缨这副生龙活虎的样子，连日紧绷的心弦也稍稍松了一分，无奈地摇摇头：“你呀，伤没好利索就少折腾！护院的事交给下面人，你多歇着！”
“歇不住！”林红缨梗着脖子，“躺得骨头都锈了！看着那些新布一匹匹织出来，卖了大价钱，我这心里就痛快！比躺着喝苦药汤子强多了！”她说着，目光扫过周婉娘案上的账册，眼中也闪过一丝由衷的喜悦，“相公和五太太…都大好了？”
周婉娘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柔和：“吴老说，那‘冰蛊共生’的平衡算是初步稳住了。相公能自己摸布、说话了，五太太…眼神也活泛了些。都是老天爷开眼，也亏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工棚的方向，“…亏了这布，和芸娘梅香她们日夜不停的用心。”
林红缨咧了咧嘴：“那就好！我就说嘛，咱相公命硬！五太太…也是个有造化的！”她站起身，“那我去豁口那边再转转，苏四娘新埋了几个‘小玩意儿’，我去看看那几个新来的兔崽子别自己踩上去！”
看着林红缨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周婉娘轻轻舒了口气。家，终于又有了家的样子。劫难留下的伤痕犹在，但希望，如同工棚里那源源不断织出的新布，温暖而坚韧，正一点点覆盖冰冷，织就新生。
西厢房里，王大柱缓缓停下了摩挲布匹的手指。他抬起眼，目光投向窗外后院的方向。那里，柳青黛厢房的窗户在阳光下静静敞开着。一种奇异的、清冷而微弱的“暖意”，如同月光下的溪流，隔着空间，无声地流淌过来，与他体内那被新布温养的、源自寒晶的冰冷力量，以及胸口那缕微弱的生机暖流，隐隐呼应，水乳交融。
芸娘看着他沉静的侧脸，没有打扰。只是将一碗温热的参汤，轻轻放在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阳光洒在温润的布面上，也洒在他布满浅淡裂纹、却已显生机的脸上。冰痕深处，暖春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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