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火之夜的喧嚣渐渐沉淀，王家大院在晨光中显露出劫后的疮痍与疲惫的安宁。豁口处的血迹已被黄土覆盖，但浓重的血腥气和焦糊味依旧萦绕不散。断裂的兵器、破损的盾牌散落各处，无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
伤员被集中安置在前院厢房，吴老带着几个略通医理的仆妇忙得脚不沾地。呻吟声和汤药味混合在一起，气氛沉重。昨夜一战，护院和工匠伤了十七人，其中三人伤势颇重，所幸无人战死。这已是天大的幸事，重赏的承诺和拼死守卫家园的决心，抵消了水匪的凶悍。
林红缨右臂的伤口彻底崩裂，失血不少，加上内腑震荡，此刻正被丫鬟春桃按在椅子上，由吴老重新清洗包扎上药。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但独眼依旧有神，嘴里还不满地嘟囔着：“…吴老头你轻点！这点伤算啥？那翻江蛟才叫惨呢！挨了俺一刀，又被四姐戳了一下，不死也残废！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来！”
周婉娘在一旁看着，又是心疼又是后怕，忍不住数落：“你这丫头，就是逞强！伤成这样还嘴硬！这几日给我老实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林红缨撇撇嘴，没敢顶撞大姐，目光却瞟向豁口方向，带着意犹未尽。
王大柱在芸娘和翠儿的搀扶下，慢慢走出西厢房。清晨微凉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但比起昨夜只能听声的煎熬，此刻脚踏实地看着庄内的情形，让他心中稍安。他看到被加固得如同小型堡垒的豁口，看到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守卫，看到周婉娘指挥着仆妇清理战场、照顾伤员，有条不紊。
“相公，你怎么出来了？晨露寒凉，快回去歇着。”周婉娘看到他，连忙迎上来，眉宇间带着担忧。
“无妨，透透气。”王大柱摆摆手，目光扫过庄内，“辛苦大家了…抚恤和赏银…尽快发下去…莫寒了人心。”
“妾身省得，福伯已经在清点造册，今日就能发放第一批。”周婉娘应道。
王大柱点点头，看向角落盘膝调息的苏静蓉。她脸色比昨夜好了一些，但眉宇间依旧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和凝重。昨夜若非她及时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四娘子…伤势如何？”王大柱关切地问。
苏静蓉缓缓睁开眼，清冷的眸光看向王大柱，微微摇头：“内力耗损，调息几日便好。相公不必挂心。”她顿了顿，声音压低，“昨夜激斗，我隐约感觉…体内似有异动，但极其微弱，难以捕捉，暂无异状。”
王大柱心头一紧，知道她指的是那潜藏的蛊毒隐患。这无声的威胁，比明刀明枪的水匪更让人如芒在背。
“嗯，你多留心。蛊毒之事，是头等大事。”王大柱沉声道。
这时，梅香扶着柳青黛也从西厢房走了出来。柳青黛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深潭般的眼眸里带着大病初愈的柔弱，看到王大柱安然站在院中，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轻轻唤了声：“相公…”
“五娘子，你也出来了？快坐下。”王大柱示意芸娘搬来凳子。柳青黛在梅香的搀扶下缓缓坐下，她看着院中景象，尤其是豁口处的狼藉，眼中流露出后怕和愧疚：“都怪我…引来这许多祸事…”
“五妹切莫如此说！”周婉娘立刻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你是我王家的五太太！祸事是那些歹人引来的，与你何干？一家人，同进同退！”
“大姐说得对！”林红缨也嚷道，“五妹你别瞎想！那些龟孙子敢来，来一个俺打一个，来两个俺打一双！”
柳青黛看着众人关切的眼神，心中暖流涌动，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简单的早饭摆在了前院临时支起的桌子上。糙米粥，杂粮饼，几碟咸菜，还有特意给伤员和几位太太熬的鸡汤。经历了昨夜的生死搏杀，这顿简陋的早饭吃得格外香甜。
王大柱小口喝着温热的鸡汤，感受着热流滋养着虚弱的身体，思绪却飞快转动。水匪虽退，但漕帮和张记绝不会就此罢休。体内的蛊毒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王家需要喘息，更需要尽快恢复元气和找到破局之道。
“大娘子，”王大柱放下碗，看向周婉娘，“工棚…今日能复工吗？”
周婉娘略一沉吟：“豁口这边需要清理修复，人手抽调不开。后晌…后晌妾身安排轮休的工匠先开一半织机，试试看。原料充足，只是人心…”
“工钱照发，加一顿肉。”王大柱果断道，“让大家看到…王家还在，日子照过！织机转起来…人心就稳了。”工坊是王家的根基，也是凝聚人心的象征。
“好，妾身待会儿就去安排。”周婉娘应下。
“另外，”王大柱的目光投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河道，“水匪…吃的是水道饭。翻江蛟重伤，一时半会儿兴不起风浪。但漕帮…不会死心。我们得…让他们疼！”
“相公的意思是？”周婉娘、林红缨都看向他。
“张记…不是靠漕运压价吗？”王大柱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们…也走水运！绕过漕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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