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队伍沉默地行进在夜色中，马蹄包裹了厚布，踏在青石路面上只发出沉闷的声响。火把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冰冷或紧张的脸庞。
王大柱、苏静蓉、林红缨以及状态稍好的石磊被安排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由那名百户亲自带队押送——或者说“护送”。芸娘等女眷和其他护院则被暂时留在了诏狱那相对安全的小院，这是骆思恭的“诚意”，也是人质。
车厢内气氛凝重。直面天威，深入可能是龙潭虎穴的西苑，去指认一个深受皇帝宠信的道士，这其中变数太多，凶吉难料。
“相公，一会儿见了皇上，该怎么说？”林红缨压低声音，难得地显出一丝紧张。她天不怕地不怕，但对那九五之尊，终究存着天然的敬畏。
“实话实说，但只说我们看到的、听到的。”王大柱低声道，目光却看向苏静蓉，“尤其是四姐，你与万毒窟交手最多，对那邪术气息最敏感，那玄诚道人若真与万毒窟有染，你或能感应出什么。”
苏静蓉微微颔首，眼神沉静：“我会见机行事。”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暗藏的银针，那是她最后的依仗。
石磊则紧闭双眼，努力平复呼吸，试图让自己的灵觉保持在最敏锐的状态。
马车很快抵达西苑侧门。这里守卫的已不是普通禁军，而是换上了身着飞鱼服、配绣春刀的锦衣卫精锐，显然骆思恭已经全面接管了此地的防务。
验过腰牌，马车得以进入。西苑内亭台楼阁掩映在林木之间，比起紫禁城的庄严，更显清幽神秘，但此刻这种清幽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众人被引到一处偏殿等候。没过多久，骆思恭便快步走来，他换上了一身正式的蟒袍，神色冷峻，低声道：“陛下就在玉熙宫。那玄诚子也在。本督已奏明，带你们这几个‘偶然识破妖道邪术’的义士前来指认。记住，进去之后，只看，只说与邪术相关之事，不得直视天颜，不得妄议朝政，更不得提及地脉二字，一切由本督应对。明白吗？”
“明白。”王大柱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骆思恭深深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带着他们走向那座灯火通明的玉熙宫。
宫殿内丹香缭绕，却莫名给人一种窒闷之感。嘉靖皇帝依旧盘坐在蒲团上，面色阴沉如水，手指不停地捻动着翡翠念珠。几名太监屏息垂首，侍立远处，大气不敢出。
一个穿着紫色八卦道袍、头戴偃月冠、面容红润、眼神却略显闪烁慌张的胖道士，正跪在下方，正是玄诚道人。他身边还散落着一些丹炉、药材和几页写着丹方的纸张。
骆思恭上前恭敬行礼：“陛下，臣已将那几位识破邪术的义士带到。”
“嗯。”嘉靖帝眼皮微抬，目光扫过王大柱几人，带着一种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威严，“就是你们，识得妖邪之术？”
王大柱几人连忙依照礼制跪下，低头齐声道：“草民等参见陛下。”
“抬起头来，看看此人。”嘉靖帝指向那玄诚道人，“可曾见过？可能识得他所用之法，是正是邪？”
王大柱几人依言抬头，看向那玄诚道人。此人面相富态，确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但此刻眼神慌乱，额角见汗，明显心虚。
王大柱仔细看了看，确实从未见过此人。他微微摇头：“回陛下，草民并未见过这位道长。”
玄诚道人闻言，似乎稍稍松了口气。
但就在这时，苏静蓉却忽然开口，声音清冷：“陛下，草民虽未见过此人，但…从此人身上携带的药材中，嗅到了一丝极淡的‘腐髓草’和‘幻心花’的气息。此二物并非正统丹道所用，而是西南邪派炼制迷魂蛊毒、乱人心智的邪药！”
此言一出，玄诚道人脸色骤变，尖声道：“胡说八道！贫道所用皆是天地灵材，岂容你污蔑！”
嘉靖帝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盯向那些药材。
苏静蓉不慌不忙，继续道：“陛下若不信，可让人查验那株红色的干花，是否花瓣边缘有细微的金线？那便是幻心花的特征。再闻那墨绿色的草叶，是否带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尸体腐败般的甜腥气？那便是腐髓草无疑。此二物混合炼丹，短期或能令人精神亢奋，飘飘欲仙，但长期服用，必会侵蚀神智，透支精元，最终使人癫狂而死！”
她语气平缓，却字字如刀，将邪药特征说得清清楚楚。
立刻有太监上前，按照苏静蓉所说仔细查验，果然很快便颤声回报：“皇爷…确…确实如其所言…”
玄诚道人顿时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抖动起来：“陛下明鉴！贫道…贫道不知啊！定是下面采办药材的弟子被人蒙蔽…”
“哦？不知？”骆思恭冷笑一声，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那面“癸”字木牌，厉声道，“那此物，道长可认得？此乃从你丹房暗格中搜出！上面残留的邪力，与万毒窟妖人如出一辙！你作何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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