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四年十月,重庆的秋雨似乎比往年更早地带上了寒意。这不是那种清爽的凉风,而是一种湿漉漉、粘稠的阴冷,它穿透了参谋本部厚重的青砖墙,渗进了我那条在防空洞里落下病根的左腿。每当阴雨连绵,关节处的酸痛就像是一个精准的气象仪,也像是一个不断提醒我局势危殆的警钟。
作为参谋本部参谋次长,我实际上掌控着这个庞大而疲惫的战争机器的每一个齿轮。然而,在这个十月,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艰涩。那是齿轮与齿轮之间缺乏润滑、因过度磨损而发出的刺耳尖叫。
十月的第一周,所有的坏消息都来自南方。
广西的局势正在以一种令人眩晕的速度恶化。日军第十一军在横山勇的指挥下,像一条贪婪的巨蟒,沿着湘桂铁路蜿蜒南下,其先头部队已经逼近了桂林的北大门。与此同时,日军第二十三军从广东方向沿西江西进,意图在柳州与第十一军会师。这是一个教科书般的钳形攻势,岗村宁次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要将我们的第四战区主力在桂林和柳州地区一举围歼。
十月三日,我召见了第四战区驻渝办事处的主任。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广东军官,此刻面如死灰。他带来的不仅仅是前线的战报,还有张发奎司令长官的一封亲笔信。信纸有些受潮,字迹显得浮肿。张发奎在信中抱怨,第四战区的部队虽然名为正规军,但大多是地方派系拼凑而成,装备极差,甚至还在使用一战时期的旧式步枪。面对日军的坦克和重炮,他们只能用血肉之躯去填战壕。
我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皮靴敲击着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太了解张发奎了,他是一员猛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桂林虽然号称有着坚固的国防工事,但那些工事大多是几年前修筑的,许多射击孔的位置甚至因为城市建设而被遮挡。
我走到巨大的作战地图前,目光锁定了桂林。那座山水甲天下的城市,此刻正处于风暴的中心。我拿起红蓝铅笔,在桂林周围画了一个圈,然后重重地在旁边写下了两个字:死守。
十月五日,我给桂林城防司令韦云淞发去了一道绝密手令。我在电文中没有使用那些激昂的口号,而是冷静地告诉他,桂林必须守三个月。这不仅是为了争取时间让后方的大西南完成防御部署,更是为了在国际上争取哪怕一丝一毫的尊严。我知道这很难,但我别无选择。
韦云淞的回电来得很慢,字里行间透着一种悲壮。他说,职部已将桂林城外所有的树木砍伐殆尽,以扫清射界;城内凡是影响防御的民房,哪怕是百年的老宅,也已全部拆除。桂林,已经不再是一座风景城市,而是一座巨大的兵营,一座即将燃烧的坟墓。
就在我为广西战局焦头烂额之时,美国盟军联络官又一次闯进了我的办公室。这一次,他的态度异常强硬,甚至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他代表史迪威将军向我传达了一份最后通牒式的备忘录。史迪威要求获得中国军队的完全指挥权,包括人事任免权。
我看着那个傲慢的美国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但我压制住了火气。我知道,史迪威是个优秀的战术家,但他不懂中国的政治,更不懂中国军队的复杂性。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因为指挥权的问题导致高层分裂,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十月七日,这一周的最后一天,我在深夜独自登上南山的观景台。脚下的重庆城在灯火管制下一片漆黑,只有嘉陵江上偶尔闪烁的点点渔火。我想起了北方的延安,想起了前线的将士,想起了那些在逃难路上倒毙的妇孺。我问自己,这场战争还要打多久?我的肩膀还能扛多久?
夜风吹过,我打了个寒战。我知道,答案不在风中,而在我明天的决策里。
十月的第二周,也就是十月八日至十四日,战火的焦点除了广西,还燃烧在遥远的滇西。
虽然我们在九月收复了松山和腾冲,但日军第五十六师团并没有完全崩溃。他们退守龙陵,依托着那里的险要地形,构筑了更加隐蔽和坚固的防线。龙陵是滇缅公路上的又一个咽喉,拿不下龙陵,我们就无法与驻印军在芒市会师,中印公路就无法全线贯通。
十月十日,双十节。这个原本应该庆祝的日子,却被龙陵前线的血腥战报染成了红色。
远征军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宋希濂在电话里声音嘶哑。他告诉我,日军在龙陵外围发动了疯狂的反扑。他们利用雨季的雾气,组织了敢死队,抱着炸药包冲进我们的战壕。双方在泥泞中肉搏,刺刀弯了就用牙齿咬,手榴弹扔光了就用石头砸。
宋希濂说,他的一个主力师,伤亡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二。连长排长几乎换了一茬。士兵们在烂泥里泡了半个月,很多人患上了严重的烂脚病,脚趾头一个个脱落,但只要还能爬,就还要往上冲。
我握着话筒,感觉那黑色的胶木仿佛在发烫。我对宋希濂说,我给不了你援兵,因为国内的预备队都要填到广西那个无底洞里去。但我可以给你一样东西,那就是特权。我授权你,凡是临阵脱逃者,自师长以下,你可以先斩后奏。凡是立下战功者,哪怕是伙夫,也可以火线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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