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通禀后,被引入行辕。孙承宗正在书房内,就着昏黄的烛光,整理着卷帙浩繁的文书图册。不过短短时日,这位老人仿佛又苍老了许多,白发更多,腰背也不似往日那般挺直,但眼神依旧清澈、坚定,只是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与无奈。
“末将王二,参见经略大人!”王二上前,郑重行以军礼。
孙承宗抬起头,看到风尘仆仆的王二,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了。坐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经略大人……”王二看着这位将自己从一介小兵提拔至今,给予无限信任和支持的恩帅,喉头有些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不知从何说起。
孙承宗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淡然一笑,指了指身旁堆积如山的文书:“看看,这些都是老夫督师辽东以来,关于筑城、屯田、练兵、筹饷的条陈、奏疏、图册。靡费粮饷?呵呵……”他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嘲讽与悲凉,“若无这些‘靡费’,何来宁远、锦州之固?何来将士效命之心?纵敌养寇?若非老夫力主筑城固守,只怕辽西早已尽落敌手,山海关亦岌岌可危矣!”
他长叹一声,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滚滚当道;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以致社稷丘墟,苍生涂炭。非战之罪,实乃人祸!”
王二默默听着,心中愤懑难平。
孙承宗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王二身上,变得严肃而深邃:“王二,你可知老夫为何在去职前,还要坚持将这些整理完毕?”
王二摇头。
“因为这些,不是老夫一人之功,是无数将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经验!是守住辽东的希望所在!”孙承宗语气沉重,“老夫此去,吉凶难料。但辽东不能乱,宁锦防线不能垮!你年轻,有锐气,懂兵事,更难得的是有担当,识大体。如今你已是一军主将,坐镇锦州,责任重大。”
他站起身,走到王二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同第一次在宁远城头交付重任时一样:“记住!无论朝中如何风云变幻,无论谁来做这个经略,守土安民,乃我辈军人之天职!锦州在,则辽西稳;辽西稳,则京师安!切不可因老夫去职而心生懈怠,甚或意气用事!”
他盯着王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定守辽东,等……等天下清明之日!”
王二心头巨震,重重抱拳,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经略大人放心!末将在此立誓,只要王二一息尚存,必与锦州共存亡!必守辽东门户,不负大人栽培之恩,不负朝廷托付之重!定守辽东,等经略归!”
他没有说什么“等天下清明”,他只说“等经略归”,这是他最朴素,也最坚定的信念。
孙承宗看着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欣慰,有期许,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次日清晨,孙承宗轻车简从,在一队京营骑兵(实为监军)的“护送”下,离开了他曾呕心沥血经营的宁远城。没有盛大的送行仪式,只有一些得知消息的将领和官员,自发地聚集在城门外,默默垂泪,躬身相送。
王二站在送行的人群中,看着那辆简陋的马车在官道上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春风拂过,卷起尘土,带着一丝料峭的寒意。
他知道,一个时代结束了。孙承宗的时代结束了。未来的辽东,将更加波谲云诡,更加艰难险阻。
他紧紧握住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锦州,将真正成为孤悬在外的前沿。而他王二,也必须真正独立地,去面对前方的一切狂风暴雨。
“我们回去。”他转过身,对身后的狗剩平静地说道,脸上再无半分彷徨。
喜欢萨尔浒幸存者:大明中兴第一战神请大家收藏:(m.2yq.org)萨尔浒幸存者:大明中兴第一战神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