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的死,如同一场严酷的倒春寒,将辽东刚刚萌发的一点生机与暖意彻底冻结。锦州城内外,虽然表面上恢复了秩序,但那是一种绷紧到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平静。军营里操练的口号声依旧响亮,却少了往日的亢奋,多了几分压抑。匠作营的炉火日夜不息,打造出的兵甲却仿佛带着凛冬的寒意。连蒙汉榷场的交易,都冷清了不少,往来商旅的脸上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窥探。
王靖远坐镇参将府,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承受着一波又一波来自外界的暗流冲击。来自京师的公文措辞愈发严厉,字里行间充斥着对边将的敲打与警示;宁远方向残存的关宁旧部,或明或暗地派人前来联络,言语间充满了惶惑与不安,希望他能拿出个章程;甚至沈阳方面,也隐约有消息传来,皇太极似乎在频繁调动兵马,磨刀霍霍。
压力无处不在。王靖远深知,自己此刻正站在风口浪尖。一步行差踏错,不仅个人前程尽毁,麾下这五千弟兄和满城百姓,都可能万劫不复。他一方面以最强硬的手段弹压内部任何不稳的苗头,重申军纪,将几个散布恐慌言论、试图串联的军官当众革职查办;另一方面,他又以最恭顺谦卑的语气,接连向朝廷上疏,汇报锦州防务,表达忠贞不二之心,并一再恳请朝廷速派重臣,主持辽东大局。
他在赌,赌崇祯皇帝和朝堂诸公,在自毁长城杀了袁崇焕之后,还需要有人来守住这辽东门户,不至于让局面彻底崩溃。赌他们暂时还找不到,或者不敢再轻易动他这样一个手握重兵、战功赫赫,且态度“恭顺”的边将。
日子在煎熬中一天天过去。秋意渐浓,塞外的风开始带上刺骨的凉意。就在锦州军民的心几乎要沉到谷底时,一骑来自山海关的信使,带来了最新的朝廷任命。
新任辽东经略,定了。
并非朝中清流,也非某个功勋宿将,而是以剿杀流寇起家,以手段狠辣、务实冷酷着称的洪承畴!
消息传来,王靖远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辽东地图,沉默了整整一个下午。
洪承畴。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此人在陕西镇压农民军,战绩卓着,作风强硬,深得崇祯信任。派他来辽东,用意再明显不过——稳定压倒一切!朝廷不需要第二个可能“拥兵自重”、“桀骜不驯”的袁崇焕,他们需要一个能彻底贯彻朝廷意志,能稳住防线,哪怕是用铁腕和鲜血也在所不惜的“能吏”。
这对王靖远而言,绝非好消息。洪承畴不像孙承宗那样有护犊之心,也不像袁崇焕那样自身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和战略主张。他更像是一把冰冷的刀,一把皇帝用来砍断辽东任何可能“枝蔓”的快刀。自己这个手握五千精锐、在辽西根基渐深的王字营主将,恐怕正是洪承畴需要重点“关照”的对象。
“将军,洪经略已至山海关,不日将抵达宁远,传令辽东各处主将,前往宁远议事。”张老栓拿着刚收到的文书,忧心忡忡地汇报。
“该来的,总会来。”王靖远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准备一下,我明日便动身去宁远。”
“将军,此去……”赵大锤瓮声瓮气,脸上写满了不放心。袁崇焕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谁也不知道这位新督师会不会设下什么鸿门宴。
“放心,洪亨九(洪承畴字)新官上任,根基未稳,还不至于立刻就拿我开刀。”王靖远冷静分析,“他召我等前去,无非是宣示权威,摸清底细。我若不去,反倒授人以柄。”
他看向麾下众将:“我走之后,锦州防务,由大锤、石锁、狗剩共同负责,以栓叔为首,遇事商议决定。原则只有一条,谨守城池,无令我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出!若……若我此行有何不测,”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却清晰,“你等便紧闭四门,固守待变,一切以保全锦州军民为上。”
这话说得沉重,众将脸色都变了,纷纷想要开口。
王靖远抬手制止了他们:“只是最坏的打算罢了。不必多言,按令行事!”
第二天,王靖远只带了二十名精锐亲兵,轻装简从,离开了锦州,再次踏上了前往宁远的路。与上次去见袁崇焕时不同,这一次,他心中更多了几分审慎与警惕。
宁远城的气氛,比锦州更加凝重。袁崇焕时代的旧部大多已被清洗或调离,换上了不少洪承畴从关内带来的军官和幕僚。经略行辕内外守卫森严,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
王靖远在辕门外下马,通传之后,被引至议事堂外等候。他看到不少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都是辽东各地的镇守总兵、副将、参将,个个面色肃然,眼神交汇间充满了揣测与不安。
“王参将,经略大人请你进去。”一名面无表情的亲兵出来传唤。
王靖远整了整衣甲,迈步而入。
堂内陈设依旧,但主位上的人已然不同。洪承畴年约四旬,面容清癯,肤色微黑,一双眼睛不大,却异常深邃冷静,看人时仿佛不带丝毫感情。他并未穿官袍,只是一身藏青色的直缀,但那股久经沙场、执掌生杀的气质,混合着文官的沉凝,形成一种独特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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