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棚户区,如同依附在城市肌体上的一片巨大瘢痕,低矮、密集、杂乱无章。用破木板、油毡、石棉瓦拼凑的窝棚挤挤挨挨,狭窄的通道仅容一人通过,地上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煤烟、腐臭和廉价煤球燃烧后的刺鼻气味。这里是城市最底层的聚集地,流民、乞丐、拾荒者、以及各种见不得光的人混居于此,形成了一套自成体系、封闭而危险的生存法则。
陈亮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进这片区域的深处。每走一步,左肩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失血和内力透支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让他眼前发黑,不得不时常停下来,靠在斑驳潮湿的墙壁上喘息。他那身沾满血污和污泥的旧工装,在这里并不算特别扎眼,但他苍白的脸色、虚浮的脚步以及眼中无法完全掩饰的锐利,依然引来了一些躲在阴影里不怀好意的窥探目光。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能暂时容身的地方。瘸腿阿炳的药膏虽然暂时止住了血,但伤口深处的邪毒未清,内力紊乱,若不能及时调息恢复,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龙五爷的爪牙随时可能搜到这里。
他强撑着,在迷宫般的棚户区里艰难穿行,寻找着可能的机会。他看到一些相对完整的窝棚门口挂着破布帘,里面隐约有人声;也看到一些完全废弃、半坍塌的棚子,被垃圾占据。前者不敢轻易打扰,后者无法提供庇护。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棚户区开始有了动静。早起倒马桶的妇人,生火做饭的汉子,光着屁股追逐打闹的孩子……生活在这里以最粗粝的方式继续着。陈亮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引起了细微的涟漪。有人漠然无视,有人好奇打量,更有几个蹲在墙角、眼神浑浊的闲汉,交换着不怀好意的眼色,慢慢围了上来。
“喂,兄弟,面生啊?打哪儿来?身上……挂彩了?”一个敞着怀、露出瘦骨嶙峋胸膛的汉子挡在路中间,咧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目光在陈亮身上逡巡,最终落在他虽然破烂但材质尚可的裤袋位置。
陈亮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右手悄然握紧了袖中的刻刀。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围上来的三四个人,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冷意:“路过,讨碗水喝。不想惹事。”
“嘿!口气不小!”另一个满脸麻子的壮汉嗤笑一声,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推搡陈亮,“这地界儿,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把身上的值钱玩意儿留下,哥几个请你喝‘酒’!”
就在麻脸汉子的手即将碰到陈亮胸口的刹那,陈亮动了!他受伤的左肩不动,右脚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弹出,脚尖精准地点在麻脸汉子小腿的麻筋上!
“哎哟!”麻脸汉子惨叫一声,单膝一软,跪倒在地。
几乎同时,陈亮右手寒光一闪,刻刀冰冷的刀尖已然抵在了最先开口那瘦汉的咽喉上!动作快如闪电!
“我说了,不想惹事。”陈亮的声音冰冷如铁,眼神中杀机迸现。他虽然重伤虚弱,但多年苦修和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气势,岂是这几个地痞流氓所能承受?
瘦汉只觉得咽喉处传来刺骨的寒意,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僵硬,连连摆手:“好……好汉……饶命!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另外两个同伙也吓得倒退几步,脸色发白。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年轻人,出手如此狠辣迅捷!
陈亮缓缓收回刻刀,冷冷道:“滚。”
几个地痞如蒙大赦,搀起还在哎哟叫唤的麻脸汉子,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巷口。
陈亮强提的一口气泄去,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又渗出血丝。刚才强行出手,牵动了内伤。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必须找到地方!他扶着墙壁,继续艰难前行。转过一个堆满破烂家具的拐角,眼前出现一小片相对开阔的废墟,似乎是某个倒塌的棚屋遗址。废墟角落,靠着一堵残墙,用破塑料布和几根木棍勉强搭了个极其低矮的窝棚,棚口挂着一块看不清颜色的破布当门帘。
这窝棚看起来比瘸腿阿炳的那个还要破败,但却奇异地给陈亮一种……相对“干净”的感觉。不是卫生意义上的干净,而是气息上,少了几分周围那种污浊混乱的戾气,多了一丝沉静。
死马当活马医吧。陈亮踉跄着走过去,压低声音,对着窝棚里问道:“有人吗?路过此地,伤病缠身,求借宝地歇脚片刻,愿付酬劳。”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无害。
窝棚里沉默了片刻,然后,破布帘被一只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掀开一角。一张满是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老脸探了出来,眼睛浑浊,却异常平静地打量着陈亮。这是个年纪极大的老婆婆,头发全白,在脑后挽了个小小的髻。
她看了看陈亮惨白的脸、染血的肩头和虚浮的脚步,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惊讶或恐惧,只是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缓缓问道:“……伤的……不轻啊……惹了阎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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